明珠見天色晚了,便留他宿一晚,自去與劉家尚未出閣的小女兒劉賢一同宿下,鳳玨將母親送到門外,突然悄聲道:“娘親,您不覺得裴叔叔有事瞞著咱們?”
明珠笑笑,望著門前一株白楊,白楊後是春上剛辟的菜圃,油菜生的正旺:“他就是這樣,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也不說,十幾年了,我早習慣了。”
鳳玨抬眼瞧她,回道:“或許,裴叔叔在等你開口問也不一定?”這話落在明珠耳中,她卻仿佛並未聽見,自顧自的說:“來年種上一席韭菜,你不是總嚷著劉伯伯家的韭菜餃子好吃?”
鳳玨瞧見她顧左右而言他,也不再多言,自己回了家裏,落了鎖。
不知覺明月中升,透過竹窗灑進來,投下一片斑駁的竹影,總似在抓撓他心一般,裴晗卻還是輾轉難眠,見對麵小床上裴晗氣息已勻,多半是睡著了。索性披衣而起,走到院中石凳前坐了,那套紫砂茶具尚未來得及收,他隨手拾起來明珠握過那隻杯子,在手心裏摩挲,心中暗暗定了主意。
他振衣而起,回到屋中留下一封書簡,言道:有些急事,不辭而別。又為鳳玨掖好被腳,在他小臉上摸了一把,心中暗道:“若不是當初分手,這孩子原本該叫我父親?”
起了身,牽了馬,疾馳而去。連行了一日一夜,才回到濠州境內,見眾人已經各個睡去。他放輕步子,跺回屋子,見屋裏的燈還燃著,手在門扇上停了一會,才推開了門,見佳佳正倚在南窗下的貴妃榻上做針線。
走過去坐下,近了才發現,那是一件寶藍色的小孩兒肚兜,心中一暖,想起再過兩個月便有個小人兒叫自己父親,真是開心。
邢佳佳此時已近分娩,腹大如盆,見他看得癡,笑著拿針在他麵上晃了晃,差點戳到他眼睛裏,又嚇得抽回手來,道:“對不住,我總是這樣不知輕重。”裴晗一笑,握了她手,道:“沒事,大夫不是要你多休息?還是別做了。”
邢佳佳卻道:“你不知道,原來做針線很有趣!我以前怎麼沒發現,還以為舞刀弄槍是最好玩的事。”裴晗隻是看著她笑,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又道:“晗哥,你說明珠恨我麼?”
裴晗道:“為什麼恨你?”邢佳佳幹脆擱了針線,拉了他手道:“你看,我現在有你,馬上又有孩子,本來這些都該是明珠的,我靠了哥哥才搶你到手,可是我一直知道你不愛我,可我就是放不下你。明珠一定嫉妒死我了。”裴晗唇角竟泛起一絲苦笑,道:“不會!”
邢佳佳抬眼看他,道:“你怎麼這麼肯定?”裴晗撫了撫她的發鬢,道:“因為她不愛我了。”“啊?怎麼可能,當時你們在利花園裏……嫂子跟我說的時候我都快嫉妒死了。”
裴晗眼中劃過一絲留戀一絲痛意,又有一絲美好,但那隻是瞬間,瞬間之後,又恢複溫柔,道:“那太遙遠了,遙遠的隻有我一人記得,”又道:“還記得上回,我知道雲楚要殺她,拚了命的去火神廟找她麼?當時我看見……她跟雲楚你儂我儂,難舍難分……我便死了心了。”
邢佳佳歎了一聲,道:“是,當時你還拚命去救她爹,還有那個丫頭,可惜,他爹還是死了。”說著眼中又滑過一絲擔憂,道:“當時你回來,咱們泰山派被屠門,我好容易躲過一劫,跟哥哥嫂子躲在破廟裏,你全身是血,胸口連一絲熱乎氣都沒有了,當時我都快嚇死了,隻求那菩薩把我的命給你加上,哥哥都說你不行了,我一直跪了三天三夜,你才醒,醒了也不說話,隻是一個人枯坐,喂你飯也不吃,好容易吃一口,又吐出來,當時我就想說,你喜歡明珠,我也認了,真不行就叫大哥給你娶回來做平妻,大哥歎氣說,咱們泰山派不比以前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晌,又道:“瞧我,又說這些有的沒的,沒得惹你煩,你明兒個要去救大嫂,還是早點休息吧。”嗯,裴晗應了一聲,把她抱到床上,兩人和衣躺下,半晌突然睜眼道:“佳佳,你知道我這樣心有旁騖,為何還這樣愛我?”
邢佳佳碎碎念:“心有旁騖咋了,左右也過來了,這人活在世上,哪能沒有個缺點?就像大哥,他不傻,也知道嫂子在利用他,不還是這樣深愛嫂子麼?人呀,貴在知足,我現在就很知足。也學會了去包容你的缺點,甚至愛上你的缺點,有時候想想你癡心的挺可愛的,就那麼一直傻了吧唧的跟在她背後,又不說出來,人家又哪知道你喜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