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產婦(2 / 2)

蕭明還要說話,隻見銀光一閃,自己身側的椅子咣當一聲碎裂,再看,雲楚已經到了門口,背對他們立著,右手中一把銀雪狂刀。

出手之迅捷,實在是難以想象。蕭明頓時張大了嘴巴。聽他道:“這些錢你們拿與不拿,都得走。我心意已決,無需贅言。”說罷,身形一閃,頓時不見。

修羅道:“教主許多年不曾亮出雪飲刀,這是……為何?”三人默默無言,站了許久,修羅才長歎一聲,道:“既然是教主吩咐,讓我去種田,我也不能推脫。”

說罷自己開了箱子,拿了許多珠寶銀錢去了。良久,賀岩才抬手覆上蕭明肩膀,道:“咱們也走吧。”蕭明點點頭,總覺的這裏過於清淨了。

明珠一路走,肚子也在一日日便大,她有些明白,當年母親懷著她被江湖人追殺時,是怎樣的境地了,此時更深覺母愛的偉大,又更怨恨雲楚。

轉而一想,也能體會娘親當初是如何埋怨父親,走到一個廬州小村子,實在走不了了,眼下正值六月中,燥熱的緊,算一算正是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王保保已奉命回了陝西,她每日不得不穿嚴實,怕著了風,起初還稍微打聽些,後來連打聽的興致都沒了,便租了個農舍,雇了個老婆子送些水米。

她每日連行走都吃力,連婆子都說,夫人這孩子命硬,隻怕要克死爹娘的。她苦笑,即便是這樣,也要將孩子生下來。這麼苦熬了三個月,孩子卻還未出生,算一算,已經算是十一個月了,她早先定下的一個接生婆子,早沒了影,據說是要打仗了。

村上的人去了八九成,她有心再去找一個接生婆來,卻一點也挪動不了,後來過了兩日,竟連雇來那婆子也不見蹤影,包裹裏的錢財也不見了,她又怨又氣。

可這戰亂時分,誰不先保命要緊,要怪隻怪天,讓這苦命的孩子,出生在這個時候,她在床上躺了一晚,腹中饑餓,那孩子幾乎要將她整個身體的血液都吸走,腿腳也浮腫的厲害,混不如死。

可是,越是這樣,求生的意誌也越強烈,更何況,她還懷著一個小家夥,每當實在動不了,她就跟小家夥說話“寶寶,你想活著是不是?放心,娘一定不會讓你死的。”她勉強看見一個雞籠裏還有一隻母雞,皺緊了眉,悄悄摸過去,屏住了呼吸,使勁渾身力氣,將一枚石子扔過去。

那隻老瘦母雞咕咕叫了兩聲倒了,她兩眼放光,咬牙挪過去,剛拿起雞,就聽一個男聲道:“張三,有人搶雞!”

“什麼?我看看,呀,是個女人,還是個大肚子的。”卻是兩個兵丁,說著來搶,明珠死死扣住那隻母雞不肯放,有這隻雞,她就能活下去,她的孩子就能活下去,這是她的命,死也不能放。

掙紮間,已耗去她全身力氣,死死在那兵丁手上咬了一口,有血腥味從齒間傳來,她也不肯放。

“娘的,這娘們咬我!”那張三說著,另一人在她背後狠狠一敲,她痛得再無知覺,那隻雞也被那二人奪了去。

張三啐了一聲,擦擦手上的傷口,道:“真是個狗,”又道:“搜搜看,她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那小卒說:“她是有身子的,咱們還是別造孽了。”張三恨恨道:“怕什麼,不碰她就是了,”說著拿長矛挑開她烏發,那小卒奪了根簪子,張三則取了她腕上的水晶香木串子,兩人恨恨的去了,她被拋棄在天地之間,唯餘一人……

似有微雨,天際泛著些潮氣,兩隻紫燕盤旋飛繞,鄰桌的一個僧客吟唱禪語: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若離於愛者?那一絲潮氣似乎透過衣衫蔓延到他心裏去,黏黏濕濕的,不得不大口喘氣,耳邊的禪語還源源不斷襲來,似洪水席卷了他周身,帶著一起朝江河裏去。嗖!一雙竹筷擊出,僧客應聲而倒,胸口的傷口鮮血涓涓,引來小酒肆一陣喧鬧。

“教主。”身邊一個青衣侍從輕喚了一句。“吵死了。”他頰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抬手扔了酒碗,端起那酒壇子,源源不斷的烈釀灌入喉中,頭頂的風兜順著仰起的脖頸滑下,露出兩道濃黑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