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導讀

關於“柔和”的思考,作者從字詞中始,卻不拘泥於詞典的僵硬,而在人文曆史的觀照中的參悟,走向了哲學的深致。

“柔”與“和”是兩個世俗生活中太熟習的語詞,熟習得讓人不知覺它們有什麼異乎尋常可值品味的內涵。但畢淑敏卻在當下價值裏找到了詮釋的全新維度:“我第一次明白了,柔和有時比風暴更有力量。”這種思考充滿了知識分子的獨立姿態與思想穿刺的銳度。使人不禁“猛回頭”,對自己既有的習性與社會既定的規製產生疑問。

畢淑敏如是陳述反思生活的因由與根基:“隨著社會和科技的發達進步,人的較低層次需要得到滿足之後,單是手中的糧,就無法撫平激蕩的靈魂了。中國有句俗話,叫作‘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可見冒充盈了之後,就有新的問題滋生,起碼無法達到完全的心平氣和。”“和”的造字法,是基於“生存原則”的創生,而在當下世俗語境中,卻不再“適口”而“和”,反在“適口”之外而生“不和”。“柔和”的傳統理解在當下價值中的遭遇解構,那麼,畢淑敏如何建構當下價值中的“柔和”?

“柔和是一種品質與風格。它不是喪失原則,而是一種更高境界的堅守,一種不曾劍撥弩張,依舊扼守尊嚴的藝術。柔和是內在的原則和外在的彈性充滿和諧的統一,柔和是虛懷若穀的謙遜啊。”這一句充滿了內在堅定與堅強的語句,道出了“柔和”的品質,即在形式感受之外,“柔和”更是一種內蘊的精神力量:“一個人的心如若為柔和,所有對外的柔和形式的摹仿和操練,都是沙上樓閣。”這就道出了作為內在品質“柔和”在當下價值中的本質。

全文無一處哲學教條,而作者的每一處思考卻飽是哲學。“柔和,是力量的內斂和高度自信的寧馨兒”,這柔和自然卻強有力的主旨句,恰是作者浸潤了哲學理趣而生成的大智慧的最佳明證,是心靈的自我規範,也是心靈淨化後的無限自由。是嗬,一個人,“隻有成長了自己的心,才會在不經意之間,收獲了柔和”!

寫作借鑒

一、散文寫作:以真情作為底質

散文乃性情之作,與小說的虛構、時論的銳利不同,大凡以感性之形承載理性之思,故可感可思,而於心有深撼也。

那麼,如何在散文寫作中發抒真情?我以為真情寫作的基點在於複原個體內心的生命印跡。

可借鑒的是上世紀中國詩壇的原生態寫作主張。原生態詩歌寫作提倡“倒退”,最根本的就是要回歸到詩歌表達的動力原點。把生命、生存、生活、人性中的掙紮,作為詩歌的原動力,徹底清理小情緒、小感覺、偽感情以及一切與詩歌本真精神背道而馳的雜質。從表達上來講,就是從“表現”回歸到“呈現”。用居斯塔夫·莫羅的話講,那就是“在藝術上,你的方法愈簡單,你的感覺愈明顯”。溫暖的石頭提倡“詩意第一,語言第二”,就是要剔除修辭或過度修辭,避免修辭對語言和詩意的傷害,減少小技巧,讓語言回到原態;就必須盡量剔除“我”,複原詩歌“現場”,從口語詩所強調的敘述中,把“現場”解救出來。就像李白的“床前明月光”一樣,表達和呈現的不過是一種普遍意義上的自然狀態,但李白樸素的語言表達了很多人在心中都能夠感受到的東西,把普遍的東西變成李白獨特的感受,被李白第一個赤裸地呈現出來,這就是原生態,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詩。原生態詩歌把表達什麼作為判定一首詩歌高下的基礎。技巧是可以訓練、模仿的,而詩意不能,思想不能。從這個意義上,我們很容易就把大詩人和小詩人、真詩人和偽詩人區別開來。

畢淑敏的文字,不是來自於主流意識的複製,亦非堆砌於前人與名人的既有思辨,她是一個認真的生活者與思考者,所以她能以真性情來介入生活,從而成為生活中不可替代的“這一個”體驗者與建瓴者。

二、哲理性散文寫作:心的約製或撒野

散文寫出了哲理,是謂哲理散文。而當下學子們的寫作狀態普遍倒置了因果關係,以為哲理的寫出,必要先有哲理教條的加入,而有哲理散文;而不是因了寫作的思考,而產生思辨的哲理性結果。以是,西方古典哲學與現代哲學教條的泛概念記誦成為高考學子熱捧的寫作技巧,而哲學教條在學子文章中的望文生義式的張冠李戴更是令改卷者啼笑皆非。

哲理不是堆砌的結果。哲理是思維品質的表征。哲理散文所展示的應是一個思想者思考曆史與當下的能力的強大,是帶著哲學理性的心靈的自我約製,或,心靈在哲學引領與淨化下獲得的無限自由的可能性。這是畢淑敏的這個哲理性散文文本給予我們的另一個啟思。

哲理散文寫作須要關注以下兩點:

首先,占有哲理,是進入哲理散文寫作的必要姿態。一個沒有哲學的心靈是不可能透視生活的表象的。感悟或深或淺,在於寫作者心靈對哲理占有的多寡。而這“占有”,是“覺察”,是理性大腦的醍醐灌頂的頓悟,是生活的大智慧,而不是對哲學教條的生吞活剝,更不是對哲學的暴力歪曲,“不斷追求真理要比占有真理更高貴”(萊辛)。以眼看世界,世界是現象,以心看世界,才能達到世界的本質。哲理的大腦“看風景就是看靈魂”(林賢治)。一個自然形態春天,在善感的心中,是“紅杏枝頭春意鬧”的生趣盎然,是“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的大自在;也是“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對生命達至簸峰卻滑向凋落的歎惋,是對生命本質的悲劇意義的質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