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便是如此做的。”言不才又拿起一塊春華好時節笑道，“投石問路，青衣少年便是第一塊石頭，沉不住氣的第一波人已經浮出水麵了。而這個說書人是第二塊石頭，將當年事說的如此之細致，又與命案相對應，那些心虛之人又該行動了，更何況……除了那些擔心胡十三尋仇的人，更有好事者想要知道當年的那件事嗬。”
“胡十三當年被圍攻落崖自然是無辜，可如今他如此手段複仇，已要了數人之命，可見胡十三也已不是當年的俠義之士了。”左飛卿神色漠然，一雙眼睛卻已鎖定了幾個人。
言不才放下手中糕點，咽下一口茶水，“一個人無辜被人逼害，不過是期望討回一個公道罷了，飛卿兄如此說是否過了？”
左飛卿原本冷漠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唇角微彎，“的確是左某唐突了，可言兄也須明白，國法便是國法，無有例外。”
“嗬……我以為我們此時此刻，隻是在江湖而已。”言不才長歎一聲，搖首苦笑，“既處江湖之遠，又何必念廟堂之高？”
“廟堂……江湖……真的隔得很遠嗎？”左飛卿看向言不才，篤定地，沒有任何探尋地，看向言不才，即使他的語氣是疑問。
言不才終於再一次拿起春華好時節，“不遠，的確不遠。”
“竹桃隱雖是江湖中行事，但這一次的命案已驚動朝廷。我們如今的確是隻能查訪胡十三的所在，可這樣的人物……恐怕之後就得我們動手去抓了……你若是還想救胡十三，恐怕是不行的……”左飛卿的眼神複又落在樓中，不再去看言不才。
言不才緩慢而細致地吃著手中的糕點，再不發一言。
春華明媚，百花盛放，奈何嬌花易落，於賞花時，武皇便命人將百花入糕點，賞賜群臣，百花糕從此聞名。
“真是將好時光融於舌尖的好食物……”言不才凝神於指尖殘餘的糖霜花香，喃喃自語。
左飛卿也瞥了一眼自己放在一邊的半塊百花糕，“的確是甜膩得讓人沉淪的吃食……”
說書人再一次登場，兩人同時將目光放回到說書人身上。驚堂木再一次響起，那人清了清嗓子，“人有先來後到，事有輕重緩急，這一場我們先去瞧一瞧兩年前那一場圍攻之後，胡十三是如何生還的……”
左飛卿搖了搖頭，對言不才笑道，“看來這一場是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
“今夜暴雨將至，的確應當早做準備，不該在此流連了。”言不才亦是起身，又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百花糕，“的確是甜膩得讓人沉淪的食物嗬……”
兩人先後離開小樓，分南北兩邊行去。
小樓裏，小二拎著暖水準備給兩人添茶，卻發現人早已經離去，唯有桌上剩下半碟糕點，一壺冷茶。
“誰這麼浪費，放著春華好時節都不吃！”
小二剛準備收拾東西，背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唬得他一跳，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卻是一個青衣少年，不由得笑了。
“原來是小揀郎君，您這一嗓子可著實把小的嚇得不輕啊！”
青衣少年抿嘴一笑，一雙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立時眯成兩彎月牙，他腦袋一歪，已經掠過小二坐在了桌邊，那碟百花糕也已經落入他手中，同一刻一塊百花糕塞進了他自己的嘴裏。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如果這套動作不是為了搶一碟別人吃剩的百花糕的話，小二肯定是要忍不住為他喝彩的。隻是如今，小二隻能苦笑不得地看著這位小揀郎君。
“這……這是別的客人吃剩下來的……”小二為難地想要去把碟子拿回來，卻見小揀坐在原處對他笑，便立時收了手，為難道，“你也不缺這幾個錢……何必……”
“……什麼叫不缺……氣……”小揀嘴巴裏塞滿了百花糕，衝著小二義正嚴辭道，“食物也是有生命的！它們努力把自己變得這麼好吃，就是為了給人們幸福的感受，那些浪費它們的人才應該去懺悔！”
“啊～嚏～”
身處嘉善坊和北市的言不才與左飛卿同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這……”小二摸了一把臉上的糕點星子，竟無言以對，隻能無奈笑道，“我再給您添一碟去。”
“……還有茶!”小揀言語不清地又喊住小二，她的眼睛忽地瞥到小二身上，原本笑眯眯的神情立刻消失，“鍋子哥，你給我回來！”
小二哥聞言，有些錯愕地停下步子，轉回身，“怎……怎麼了……”
“你袖管裏藏的那塊金銖……是怎麼來的？”小揀放下手裏的糕碟，起身走到鍋子哥身邊，拿過他肩頭的抹布，邊擦邊走，“跟我到後院來！”
聲音很低，卻好似有無限壓迫的力量。鍋子雖然被稱作了哥，卻是腿肚打轉兒，勉強才邁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