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人盲目效忠宗教的力量,即使在沒有神學的情況下,也是會起作用的,這個事實是對上述樸素生物學假說的支持,
歐內斯特?貝克在《反抗死亡》一書中提醒我們,印度教中的宗師崇拜現象,實際上是一種方法,把自身投入一個強大而慈詳的力量的控製之下,禪宗的師傅,在每個技求細節上-正確的頭部姿式和運氣方法-都要求絕對的忠誠,直到徒弟能超脫自我們,並受到某種神奇力量的支持,神宗的弓箭手,不再需要放箭,因為弓箭手完善的無我們境界,使自然的內在進入世界,把弓弦放鬆了。
目前的各種自我們完善的宗教形式,包括厄沙侖派,厄哈特派、阿利加派以及基督教科學派等等,都是傳統宗教形式的世俗翻版或替代品,這些教派的領袖們,贏得了在其他方麵頗為精明的美國人的某種程度的忠順;就是最狂熱的伊斯蘭教泛神論神秘主義者,對此也會發出讚賞的微笑。在厄哈特訓練小組裏,見習期的新手不斷受到從行為心理學和東方哲學中收羅而來的簡單化真理的灌輸,同時又被指導者一邊加以欺侮,一邊加以安撫。他們不許離開座位去吃東西,也不許上廁所,甚至也不許站起來伸體腰,根據彼得?馬林的親身體會,這樣做的報酬是一種受虐狂式的解脫,一種由於把自己置於一個無所不能的主宰控製之下而得到的解脫。
這樣一種心甘情願的馴服,能給個人和社會都帶來好處,正是亨利?柏格森,他第一個認識到,情感滿足的機製後麵最終的動因是什麼,柏格森指出,人類社會行為的極端可塑性,既是一種長處,也具有某種危險,如果每個家庭形成它自己的行為規範,那麼整個社會勢必分崩離折,混亂不堪。為了對抗自私的行為,為了對抗高等智力和個性的破壞力量,每個社會都必須使自己規範化,從大體上說,任何一套規範,都比完全沒有規範好,由於各種武斷的規範,社會組織就容易變得效率很低,並經常受到本可以避免的偏私的損害,拉帕波特對這一點作了簡潔的表述:"宗教上的神聖化,把武斷的東西轉化為絕對必要的東西;而具有武斷性的規範機製,則常常受到宗教的神聖化。"
然而宗教神聖化的武斷性,勢必引起批評;而在那些比較自由和具有較強自我們意識的社會中,空想者和革命者往往會試圖改變這種製度,他們的最終目的在於提高他們自己所設計的那些典章製度。結果是:改革總會受到壓製。因為,既然占統治地位的典章已經被神聖化和神話化了,大多數人就把它看作是不容置疑的;提出不同的意見,就被認為是褻瀆神明。
這樣,在個體和群體的平麵上,就出現了自然選擇衝突的場景.在探討這種衝突的時候,我們又是繞了一大圈,回到了利他主義的起源這個理論性的問題上,讓我們暫且假定,存在著一致性和神聖化的遺傳傾向性,但這種傾向性是在整個社會的選擇水平上,還是在個體選擇水平上確立的呢?這個問題也可以用心理學的說法來重新表述:這種行為是無條件的嗎?它是否受程序規定去保護整個社團的利益?或者,它是有條件的,在個體的自身利益範圍內起著作用?
在一種極端情況,也就是容易產生僵化的宗教狂的情況下,群體就是選擇單位,當一致性變得十分脆弱的時候,群體就走向衰微甚至趨於滅亡,在這種情況下,個人主義的、自利的成員仍然有可能占取便宜,以他人為代價擴張自己,但是,這種人的反常傾向性的日益增長的影響,加劇了該社會的脆弱性,並加速了它的衰亡,一個社會裏如果這類個體出現的頻率愈高,也就是傾向於產生這類個體的基因出現的頻率愈高,該社會就會逐漸讓位於那些在"遺傳的堅定性"上少受到削弱的社會,而具有一致性的個體在整個人口中的總頻率將會上升,追求無條件一致性的基因能量日益擴張,而相反基因的能量則日益減退,甚至,自我們犧牲的潛能也可能通過這種方式得到加強,因為個體不顧得失,不惜犧牲生命,將會有利於群體的生存,由律己很嚴的個體的死亡所造成的基因損失,是可以得到彌補而且有餘的,因為受益群體的壯大,會導致這種基因的增長。
在另一種極端情況下,通過產生一種較溫和的、具有矛盾心理的宗教狂,個體選擇就成為達爾文式進化中的主導力量,個體的一致性能力,使他們能享受作為一個成員的好處,既不費力,也不擔風險,經過較長的時間後,他們的行為將作為社會規範而保持下來,雖然社會上不具有一致性的人可能通過自利的異端行為獲得一時的好處,但終會因排斥注壓抑而蒙受損失,有一致性的人也可能由於和他行為而危及自己的生命,但這並非因為整個社會競爭選擇出了否定自己的遺傳傾向,而是因為群體偶爾利用了個體接受鼓動的這個特點,而這個持點在其他情況下是對個體有利的。
這兩種可能性並不必然互相排斥,一體選擇和群體選擇完全可以互相強化,如果群體的成功和發展要求有斯巴達式的德行和自我們犧牲的宗教狂熱,幸存下來的誠信者可以在土炮、權勢和繁衍後代方麵,通過取得勝利而得到遠遠多於損失的補償,在這種達爾文式的追逐中,一般個體將贏得勝利,使其冒險獲利,因為參與者全部努力的總和,總會給普通成員以超過其損失的補償:
耶和華晚諭摩西說,"你和祭司以利亞撒,並會眾的各族長,要計算所擄來的人口和牲畜的總數。把所擄來的分作兩半,一半歸與出去打仗的精兵,一半歸與全會眾。又要從出去打仗所得的人口。牛、驢、羊群中,每500取一,作為貢物奉給耶和華。從他們一半之中,要取出來交給祭司以利亞撒,作為耶和華的舉祭。從以色列人的一生之中,就是從人口、牛、驢、羊群、各種牲畜中,每50取一,交給看守耶和華帳幕的利未人。"
《民數論》:31章25-30節。
更仔細的考察可以發現,各種最高形式的宗教活動都會帶來生物學上的好處,最重要的是它們對於身分的確定,在個體天天所經曆的、使人暈頭轉向,混亂不堪的事態發展中,宗教給他以明確的地位,使他在努力奮鬥的群體中,得到一個無可置疑的成員資格,而這一點,使他得到一種與他的自身利益並行不悖的生活動力,他的力量也就是群體的力量,他的指導方針就是神聖的契約,神學家和社會學家漢斯?莫爾很恰當地把這種重要過程稱之為"個人身分的神聖化。"讓我們暫且假定學習規則是受生理學程序規定的,人的頭腦又傾向於參與一些神聖化的程序,而這些程序結合起來就產生了有組織的宗教製度。
第一個程序是對象化,即對現實加以形象和鮮明的描述,它們既容易理解,而且可以避免矛盾,排除例外,天堂和地獄、作為善惡鬥爭場所的人生、天神對自然力的駕馭,以及神靈監督實施禁忌等等,都屬於對象化的具體例子,對象化能形成頗具迷惑力的組織結構,上麵再裝點著各式各樣的象征和神話。
承諾是宗教生成的第二道程序,善男信女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那些已經對象化的概念,也奉獻給誌同通合者的福祉,承諾是一種通過情感上的自我們犧牲而表現的純粹部落精神。它的焦點在於神秘的契約,在於巫師和祭司,因為他們關於典章的解釋,被認為是不可少的征明,承諾是通過典禮儀式來取得的,此時武斷的規則和奉物得到神聖化,並且再三受到明確界說,直到它們變得象愛和饑餓一樣成為人性的一部分。
最後是神話的問題,神話是一些故事傳說,用它們來說明部落在世界上的特殊地位,而這種說明中所用的詞語,與聽者對於物質世界的理解是合拍的,有文字記載以前的狩獵-采集者的神話,講述著可以置信的創世故事,人類和那些與部落有特殊關係、並具有超自然力量的動物,在一起戰鬥、生存和繁衍,他們的所作所為多少說明大自然是怎樣運行的,也說明為什麼該部落在地球上處於一種特別優惠的地位,神話的複雜性和社會的複雜性一同增長,神話以更為奇異的形式,複製了社會的基本結構,神人們和英雄們的部落,為王位和領土而爭戰,分別主宰著凡人生活的不同領域,神話再三重複著摩尼教的主題,兩種超自然力量互相鬥爭,力求主宰人世,例如,在亞瑪森--阿林諾科森林中的某些美洲印地安人中,競爭者是代表著太陽和月亮的兩個兄弟,一個是仁慈的造物主,另一個卻是惡作劇的騙子,在後期的印度教神話中,婆羅瑪,宇宙的仁慈主宰,創造了黑夜,黑夜又生下一些拉克莎薩,他們企圖吃掉婆羅瑪,並要消滅凡人,在其它更為精細複雜的神話中再三出現的主題,是啟示錄式的末世論和千年王國,它們預言,鬥爭將要結束,因為一個天神將從天而降,毀滅現存世界,另創一個新的秩序。
對於這類至高無上的神靈的信仰,並不是普遍的。約翰?懷廷所調查研究過的81個狩獵-采集社會中,隻有28個(也就是35%)在它們的宗教傳統中有至高無上的神靈,至於說一個創造世界,而且有是非道德觀的能動的上帝的概念。就更為少見,而且,這種概念通常從遊牧的生活方式中產生,人們愈依賴放牧,就更易於相信一個猶太教--基督教式的牧羊人上帝,在已經查明其宗教的其他社會中,這種信仰的出現隻占10%或更少。
一神教的上帝都是男性,這種濃厚的家長式傾向,有著幾種文化上的根源,遊牧社會是高度流動,組織嚴密、而且驍勇好鬥的,這些特性都容易導致男性的權威,並且,作為主要經濟基礎的放牧、首先是男人們的職負,由於希伯萊人原來是一個遊牧民族,因此在《聖經》中上帝被描繪成為收單人,而選民就成了他的羊群。伊斯蘭教,是一切一神論信仰中最為嚴格的一種,也是首先在阿拉伯半島上的遊牧民族中發展起來的。
當科學向前發展,接二連三地摧毀著古代神話的時候,神學就退進了它最後的堡壘,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把它從中趕跑了,這個堡壘,就是創世神話中的上帝的概念,上帝是意誌,是一切存在的根源,是產生原始火球中一切能量的動因,是規定宇宙賴以進化發展的自然規律的主宰,隻要這個堡壘存在一天,神學就能從中伺機向著真實世界突圍出去。當其他哲學家喪失警惕的時候,自然神論者卻能以過程神學的方式,設定一個超然而又彌漫一切的意誌,他們甚至可以預言神跡。
但是,也不要低估了科學唯物主義的力量,科學唯物主義給人類精神提供了另外一種可供選擇的神話體係,而這種體係到目前為止,在每個衝突的領域中,都擊敗了傳統宗教,史詩是科學唯物主義的敘說形式,從150億年前宇宙的大爆發起的進化過程開始,通過諸元素和天體的出現,到生命在地球上產生,我們說這種進化的史詩是一種神話係統,是從下述意義上著眼的,那就是:它在今天所提出的法則,隻是信以為然的,絕不可能確切地加以證明以形成一個因果關係的連續統一體,貫穿從物理學到社會科學、從地球到可見宇宙中的其他世界,並從時間上倒溯到宇宙的開端,每一存在都被認為是服從目洽的物理學規律的,科學家決心在說明中決不使用任何不必要的字眼。因而也就排除了所有的神靈和外界動因。最為重要的是,我們已經到了生物學史的關鍵階段,此刻宗教本身也要接受自然科學的解釋和說明,正如我們已經力圖指明的;社會生物學能夠通過作用於人類頭腦中遺傳進化物質結構的自然選擇原理,來說明神話係統的起源。
如果這種解釋是正確的話,那麼,科學唯物主義最後的、決定性的優勢,就在於它能說明作為它的主要競爭對手的傳統宗教也完全是一個物質現象。神學,作為一種獨立的理論學科,很難繼續存在,但宗教本身,將作為社會的一種生命力,在很長時期內持續下去。就如同神話中的巨人安泰一樣,宗教是從土地中,也就是它的母親那裏吸取能量的。那些僅僅能將它摔倒在地的人,是無法打敗它的,科學自然主義精神上的弱點,就在於它沒有這樣一個根本的力量泉源,目前形式的科學自然主義,在說明宗教情感力量的生物學泉源時,並不能對這些泉源加以吸收利用,這是因為進化的史詩不承認個體的永生不滅和社會的神聖權利,而它對於人類,也隻能暗示某種存在主義的意義。人本主義者將永遠無法體會精神上的皈依和自我們奉獻時那種熾熱的歡樂;科學家也很難一本正經地履行神父的職能,因此,現在是提出這樣一個問題的時候了,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使宗教力量轉而為一種偉大的新事業服務,而這一事業正是要去揭示宗教力量的源泉?我們最終又回到了等待解答的第二個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