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秋得瘟疫的消息很快傳遍宮中,儲秀宮的秀女們都搬到了新的院落,這裏成了無人敢靠近的孤宅。工匠們將門鑿開一個小門,每日太監往裏麵送飯菜和藥。
黛秋喝了一次藥,病情反倒惡化了,所以就不敢喝藥了,那些飯菜每次吃之前,她都會讓姝女用銀針一一試過,確定無毒才敢食用。
每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是身體難受的時候,她真的不止一次冒出輕身的念頭,每次都是靠著和父親之間的點滴記憶才支撐下來,這個世界太孤單了,娘走了,她不能留下父親一個人。
“我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夜裏她輕聲對自己說道。
“不吃藥怎麼好得了呢?”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地在她房間響起。
黛秋屏住呼吸盯著站在窗邊的身影,潔白的月光輕柔地撒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她看不清他的樣貌,一襲黑衣的他仿佛是夜裏幻化成人形的幽靈。
“怎麼?不認識我了嗎?”那人語中帶著失望。
“是你嗎?”黛秋試探地問道,這宮中能來去自如的人恐怕也隻有他了。
“你覺得是,那就是罷。”他輕笑道。
說完,慢慢朝她的床邊走過來。
黛秋支起身子防備地看著他,雖然他救過她,可如此處境的她已成了驚弓之鳥,誰都沒辦法相信。
他抬起手朝她靠近,黑暗中,她嚇得不敢呼救,她怕沒人來救她,怕皇後趁機落井下石汙蔑她與人苟合,更怕惹怒眼前的人。
冰涼的手輕輕地覆蓋在她的額頭上,黛秋整個人僵在那裏,他的手冷得不可思議,也輕得讓人忘記呼吸。
“還好,燒已經退了。”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你這幾日都沒喝藥吧?”他問道。
“沒有。”黛秋回答道,這幾日她連飯都吃得少,總覺得裏麵摻了東西。
“那就好。”他放心道,接著從懷裏取出什麼東西遞給黛秋,“這壺裏是我給你熬的藥,快喝了罷。”
黛秋心裏微微有些吃驚,“你是來給我送藥的?”
“別太感動,我隻是自己喝不完這苦藥,想分給你一點。”他說道,然後將壺放在床上,轉身欲走。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黛秋急忙追問。
他停住,沉默了片刻,未說隻字片語。
“你叫什麼名字?你救了我,總該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吧,我叫黛秋,你呢?”黛秋又問道。
“你可以……叫我胖兒,我娘,她喜歡這麼叫我。”他回過頭,認真說道。
一種熟悉的感情在黛秋的心頭蔓延開來,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少年的悲傷,她思念娘親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
“你娘呢?”她問道。
“不在了,在我很小的時候。”他輕輕說道,語裏的悲傷更加明顯。
果然……
黛秋輕聲感歎道,“同是天涯淪落人。”
“你快喝藥吧,我走了。”說完,他真的消失在黑夜中,了無聲息……
黛秋坐在黑暗中,摸索著床上的暖壺,壺身的溫度淡淡的,可見這藥是幾個時辰之前熬好的,現在才送來,一定是怕被人發現。
看守的人都是皇後的人,若是想害她,也不必這麼做。而且她可以肯定,少年對他母親的感情並不是裝出來的,那種沉重而濃鬱的悲傷是真正地經曆過那種痛徹心扉,才能自然流露的。這裏每個人都在勾心鬥角,那少年地位非同一般,心思細膩,人也古怪,這次幫她,也不知道有什麼目的。可是,現在的她別無選擇,她隻能選擇相信他,這是她存活下來的唯一希望!
喝過藥,頓時覺得眼皮重得厲害,剛躺下就睡死過去。這一覺她睡得很沉,腦中幾乎一片空白,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的事了。
這兩天的時日,說長也不長,可它卻讓黛秋的人生跌落至深淵。
黛秋醒來的時候,所處之處像是被人潑了汙泥一般,滿目瘡痍,讓人心裏發冷。灰色的窗幔,破舊的座椅,冰冷的空氣,一切都灰敗無比!
“姝女?你在嗎?”黛秋試探地叫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