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冬天是這世間最寒冷的時節,雖然各宮用最好的木炭將屋子裏烤的暖哄哄的,但黛秋還是覺得冷,冷得徹骨。
紅棉捧著一盆木炭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紅撲撲的臉蛋像是從溫暖的南方來的一樣,見黛秋裹著棉被坐在榻上悶悶不樂,放下木炭跪坐在黛秋旁邊撒嬌道,“怎麼啦?誰又惹你啦?別整天苦著臉,妹妹我還指著你呢!”
“這該死的天氣!”黛秋懶懶抱怨,靠在紅棉身上,微微閉上眼睛。
“我若是有你這美貌早就當娘娘啦!你知道嗎?同我們一起進宮的張淑清已經被封為才人了,若不是有個當將軍的爹爹,就憑她的樣貌,就是使盡渾身解數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最可恨的是今天她身邊的丫頭也敢不把我放在眼裏,終有一天我紅棉會踩到她們頭上的!”紅棉氣呼呼地推開黛秋起身拿起旁邊的木炭狠狠地扔進暖爐裏,像是那木炭是她的仇人一般。
“你看,給妃嬪的木炭都是灑了香料的,我們呢?隻有這黑乎乎的臭東西!如今最受寵的玉妃以前還隻是個卑賤的婢女,人家就是有本事伺候到龍床上去了,我們好歹是正式選入宮中的秀女,現在過得連婢女都不如!”
“你越發口無遮攔了。”黛秋冷聲提醒,“小心隔牆有耳!”
“我還怕什麼?橫豎是老死宮中,若真是如此,現在被拖出去杖斃還來得幹脆!”紅棉憤憤道。
雖是如此,但也沒再抱怨下去。
黛秋低下頭看著紅棉忙碌的身影,心裏頓時變得暖暖的,在這個人情淡漠的宮裏,有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朋友簡直比皇後的鳳印還來得珍貴。
兩人正說著話,屋外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黛秋姑娘可在?”
聽那聲音和語氣,她猜到是皇後身邊的張公公,立馬從榻上起身回道,“奴婢在。”
門被推開,幾個小太監捧著胭脂水粉、珠寶衣飾魚貫入室,張公公趾高氣揚地搖著他那微胖的身子慢慢走進來。
“黛秋姑娘,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可千萬別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番苦心呐。”張公公指著小太監們手裏的東西笑眯眯地說道。
黛秋愕然探頭,泛著濕氣的眼眸看著其中一個托盤上的紅色浴衣問道,“這浴衣……”
“嗬嗬嗬,小丫頭,到時候當了娘娘可要記住皇後娘娘的恩情啊。”張公公曖昧地看著黛秋小聲在她耳邊說道,“今晚皇上要到玉暖池裏泡湯,你可要好好伺候,到時自會有人來接你,記住,定要穿著這身去。”
他白嫩的手指將那件薄如蟬翼的紅色絲綢輕輕挑起,“這可是上好的布料,能不能一直穿著它,就看你的造化了。”
說完,放下托盤的衣服,揚了揚手示意小太監們將衣服放下,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天哪!”紅棉捂著嘴小聲驚呼,“這些東西太漂亮了,黛秋,你太好運了!”
“誰知道是好運還是壞運。”黛秋輕聲說道,走過去拿起那件浴衣,她從未覺得紅色可以如此妖嬈,精細的花紋,若是套在一個美人身上,這世上哪個男人會不動心?
“皇後娘娘為何突然要賜東西來?”紅棉好奇道。
“那日娘娘召見,許是覺得我與她投緣吧。”黛秋心虛地解釋道。
那日皇後突然召見,居然是為了幫她接近皇上。黛秋自入宮前就聽家中的姨娘說起,宮裏的女人為了爭寵,什麼手段都能用到,她們描述的繪聲繪色的,就像在說自己一樣。她是江南官家的小姐,娘親走得早,父親雖然侍妾多,但沒有一個能取代她母親的地位,所以,從小到大,黛秋都是姨娘們拉攏的對象。那些女人明爭暗鬥得再厲害,也不敢動黛秋一絲一毫的心思,若是那些姨娘中有一個生了個年齡相當的女兒,進宮的人定然不會是黛秋,可惜,姨娘們的肚皮太爭氣了,一個個生的全是弟弟,隻有一個才十歲的妹妹。
朝廷的勢力主要集中在北方,江南一帶的官員既不受重視更不被信任,這裏與南國接壤,南北兩國勉強維持著平和,但禁止通商卻是兩國的鐵律,這邊的官員經受不住利益的誘惑,大部分都會利用手中的權利,私開關卡,將北國的藥材運往南國。前兩年,朝廷派人徹查,那些個官員丟官也就算了,這些年累積的家財也全數被充了國庫,緊接著朝廷發下來的補貼越來越少,派來的北方軍隊都快超過江南的本地軍了,黛秋的父親是當地的州官,地位受到嚴重的影響,這些也就罷了,皇上要選秀女,不知道是誰提出將南方官員的女兒選進宮,目的是防那些官員造反。黛秋是當地有名的才女,再加上父親的關係,想不進宮也難,可皇帝擺明了是拿她們這些南方的秀女當人質,自然不會寵幸她們,所以,黛秋隻求能在這宮中安穩度日,保家人安寧。
隻可惜,天不如人意,皇後作為一宮之首,卻被一個婢女處處壓製,心中的怨氣難消,她雖知道黛秋的身份特殊,可卻偏偏放置那些北國的女子不聞不問,對黛秋上心得很。
黛秋猜不出皇後的用意,可她勢單力薄,得罪了皇後就等於把生路也斷了,若是她在宮中有什麼三長兩短,父親定然會受到牽連。所以,無論皇後是好意還是歹意,她都先要順著皇後的意思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