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的天邊餘輝終於不見,一處曠野上,吸收了關北軍的獨立師已經有了暫編軍的規模, 黃綠黑灰隊列分明,即便休息的時候也是各自為營,我燒我的飯,你煮你的茶,漫山遍野排布著一片火堆。
遠處草叢裏,一陣悉悉索索,忽然飛來一支利箭,阿木木滿臉興奮地跑過來,從草裏拎起了一隻野兔,拔掉兔臀上的翎羽箭,高興地道:“好大的兔子,夠齊旅長他們吃兩頓了!”
阿蘇憨厚地一笑,把那隻兔子穿好細繩,甩手掛在了肩上,跟在阿木木的身後繼續獵狩著野味,一會一隻野雞,一會一隻飛鴨,阿蘇肩上手上提滿了各種山禽走獸,笑得合不上嘴。
“旅長,我們回來了!”阿木木蹦蹦跳跳地跑到火堆旁,把一隻兔子遞到齊書恒麵前,仰著小腦袋,別提多神氣了。
自打三義山剿匪顯神威後,齊書恒對這位小小神箭手可謂如視珍寶,孫大彪拿三十挺機關槍換他都不給,開玩笑,二百挺都不換!
阿蘇扔下滿身的獵物,從腰下取出尖刀,熟練地開始剝皮去頭,孫大彪叼了根煙,就著火堆點著,對齊書恒道:“老齊,你說那洋鬼子能治好咱師座的傷嗎?”
齊書恒用木棍撥了撥火裏的碎柴禾,朝前麵的營帳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阿蘇,目光延伸,最後掃了眼五十米外的巨人,興趣索然道:“肯定能啊,咱師座手下的能人越來越多了,你看那位範師長,手底下兩萬多弟兄,都對師座服服帖帖的,我看啊,老孔咱三個以後也隻能停留在旅長這根弦上了!”
孫大彪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他話裏的意思,知道他擔心以後在於宇軒手下得不到重用,就翻了他一眼,數落道:“竟放那些沒味的屁,師座啥時候虧待過你了!”
齊書恒也沒辯駁,伸手拎起那隻兔子,放在懷裏撫摸著兔毛,大有深意道:“狡兔死,走狗烹啊!”
“滾滾滾滾滾!你要眼紅人家範師長,就好好在師座麵前表現一下,別在俺老孫麵前酸溜溜的!”孫大彪又往火堆添了些柴禾,他為人耿直,倒是沒有齊書恒那些小肚雞腸。
齊書恒也覺得自己有些無趣,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糾結了,起身拍拍屁股,幫阿蘇去收拾野味。
全軍唯一一座營帳裏,秦武打開手電筒,充當著手術燈,威廉斯派克取出隨身攜帶的袖珍手術箱,先用酒精給於宇軒的手掌消了毒,刀深至骨,必須馬上縫合,他看著空蕩蕩的藥劑瓶,遺憾地道:“我親愛的長官大人,麻醉劑沒有了,您可能要忍受一些痛苦!”
他轉身用鑷子捏住一根縫合針,後麵還有一根細長的縫合線,然後,他再次轉過身,難看地微笑道:“我向上帝保證,這痛苦會很快過去!”
於宇軒躺在木頭搭成的床上,他側著臉輕輕點了點頭,威廉斯派克見他同意了,慢慢彎下腰來,針已經觸到了傷口外的皮肉上,卻有種下不去針的感覺。
醫術高超的他,竟然難以完成這小小的縫合手術,似乎那男子的傷口,是裂開在他心上的一道血肉模糊,他對那個男子,也有了一些道不明的敬畏,讓他不敢造次。
猶豫良久,他還是下了第一針,於宇軒的手腕忽然輕顫了一下,隻是這一個正常的痛感反應,威廉斯派克的額頭已經滲出汗珠,他太緊張了,以至於手都開始顫抖,這是他從醫生涯中從未有過的。
“你行不行!不行就換人!”一旁的範天雷耐不住性子,開始對他的醫術產生懷疑。
威廉斯派克心下一狠,一針一針地開始快速縫合,而那個男子,他把頭側在黑暗裏,在接下來的手術中,卻再沒有微動一下,來自肉體的痛苦,被他生生忍了下來。
縫合完畢,剪斷線頭,威廉斯派克仿佛脫力般癱坐在地上,背部全是汗水,休息了一會,他又開始為於宇軒包紮傷口,做完了這一切,他默默無聞地收起手術用具,走到僻靜的角落裏,翻開聖經,借著月光一遍一遍地祈求寬恕:
“我因你們肉體的軟弱,就照人的常話對你們說,你們從前怎樣將肢體獻給不潔、不法作奴仆,以至於不法,現今也要照樣將肢體獻給義作奴仆,以至於成聖.....”
一個夜晚,就這般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化去了朝露,士兵們又開始緊張地生火做飯,於宇軒從營帳內走出,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看著士兵忙碌的身影,這些天以來,卻是從未像現在這般心神寧靜,他身上的氣質,也從陰鬱中隱隱透出如玉的溫潤,這野外的氣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