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馬識途酒話桑麻(2 / 2)

此刻,堵胤錫正在前院,灰頭土臉地被老丈人數落一通。

“我看那馬還是被盜走得好,省得你每日胡鬧!” 陳大懋沉著臉道:“後生才銳者,最易壞。這是我最憂慮的。你父親當年……”

後麵的,堵胤錫就沒怎麼聽得進去,滿腦子都是大青馬回來的喜悅——又能騎馬打獵了!

最後模模糊糊陳大懋道:“今晚考你功課。”

堵胤錫俯首稱是,行禮退了出來。他長抒了口氣,悄悄走到後院,翻身上馬。不一會兒就拎著一大包酒菜回來。

“能喝酒嗎?”堵胤錫問。

能不能喝,朱聿鍵也不知道,因為他還真沒喝過。上次在臥龍崗本是點了一桌酒菜,可惜隻吃了個帶殼的花生米。

見他問得豪爽,朱聿鍵也很受感染:“當然!”

二人也不分賓主,圍著小桌擺上酒菜,對飲起來。

堵胤錫招呼了幾句,便端起酒杯,喝水似的一飲而盡。這杯酒足有三兩!

朱聿鍵心想,原來喝酒這麼簡單!也學著他的樣子,端起杯子一仰頭……

他頓時臉都綠了,五官扭曲做一團,表情極為滑稽。

此刻騎虎難下,總不能吐回去。於是他一眯眼,狠狠地咽了下去,“咕嚕,咕嚕……咳、咳、咳……”

朱聿鍵被嗆得涕泗橫流。

堵胤錫看他這麼狼狽,立即明白他沒喝過,趕緊上前替他拍背順氣。

朱聿鍵腹內熊熊烈火燒得正旺,身體也開始飄忽起來,很有些“騰雲駕霧、羽化登仙”的感覺,天地都在和自己翩翩起舞……

然後他就摔倒了。

堵胤錫慌忙把他扶起,訕訕道:“多吃點肉,壓壓酒勁。”

雖然身體不聽使喚,好在意識還清醒,朱聿鍵勉強坐正:“這酒好厲害!”

他酒意上湧,心情舒暢,就說起了臥龍崗縱火燒賊匪的故事。

堵胤錫聽到盜馬賊被燒成黑肉蛋,在火焰裏翻騰、滾動、哀嚎,也是心驚肉跳。聽到徐幕斬斷車繩,燒死茅草中賊匪,不由得連連敬佩。

見他手舞足蹈,堵胤錫也說了些童年趣事,比如捏泥人、鬥蛐蛐、拍蒼蠅喂螞蟻、河裏捉魚、樹上摘桃……

朱聿鍵聽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來,原來別人的童年這麼有意思!

他想起自己的童年不由哀歎了一聲。

堵胤錫:“後來,我爹娘死的早。我投靠老丈人來這兒,就沒什麼好玩的啦。”

“總不會一下子就成了乖孩子吧?”

“那是自然。我在泰山這裏住了兩年,為了求學又附塾於大舅家,舅舅家規嚴厲,我隻能每天認真完成功課,然後偷偷溜到鄰村喝酒。那時酒量不行,喝完就撒瘋。”

朱聿鍵覺得肯定很有趣:“怎麼個撒瘋法?”

堵胤錫放下筷子,清了下嗓子道:“那時候呀,喝醉了比誰尿得遠。那夥孫子心眼多,大狗站在台階上尿,二貓爬到樹上尿。”他邊說邊比劃,講得活靈活現。朱聿鍵似乎看到三個調皮的少年解開腰帶,掏出那話兒撒尿。

堵胤錫一拍桌子:“我一看,這兩孫子不合夥坑我麼!於是我爬到二貓家牆頭,再翻上屋頂,這下我站的最高,自然尿的最遠。不巧這時候……”

堵胤錫說的這時候,故意停下來,喝了口酒,夾了幾口菜。

朱聿鍵催促道:“這時候咋啦?”

“這時候呀,嘿嘿。二貓他爹正從屋裏出來,被澆了一頭。”

“哈哈哈……”朱聿鍵還真沒聽過這麼好玩的。

堵胤錫也笑了,“後來二貓他爹扭著我耳朵拎到大舅哪兒。”

朱聿鍵不笑了。

“大舅把我帶到父母墳數落了一通。後來估計是鄰居都厭煩我,就把我送回泰山大人這兒,讓我閉門思過。”堵胤錫黯然道。

朱聿鍵心想:“你這麼調皮才閉門思過幾天;可憐我什麼錯都沒有,就被老王八蛋囚禁了這些年。”

堵胤錫道:“嶽父待我很好,我功課之餘也偶爾出去玩玩。書架上那隻頭骨酒杯就是我那時得來的。”

朱聿鍵立刻往書架頂層望去,不正是那個半球形的殼麼?

“三家分智氏之田。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器。”

這段話出自《資治通鑒》第三篇,朱聿鍵熟悉得很。

“這是智瑤的頭骨?”

堵胤錫道:“可能吧。那年大雪,一個癩頭和尚凍倒莊頭。我偷偷從拿了些吃的給他,把自己的褥子分了一床給他睡。他醒來後就送我這個頭骨酒杯,說是戰國時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