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老媽是如何離開的,這還需得從頭說起。
事件發生在我過完十一歲生日後不久。那時老爸的生意十分紅火,源源不斷的煤炭被送進小城的工廠裏,在那裏化成了塵埃和煙霧——當然還有人民幣。然而災難就在這忙碌的間歇裏發生了。一次,一個老頭裹了一隻煙卷進去,然後把裏麵的瓦斯點著了,隻聽見嘭的一聲,裏麵的人就都被炸飛了,一共死了十幾個。為此,老爸成了一個窮光蛋。其實,按照民意的設想原本不是這樣的,所有的人都希望老爸蹲監獄,吃槍子,若是可能,還應該把屍體掛在縣政府門前的旗杆上暴曬幾天。但是後來領導說了“王大貴認罪態度良好,積極為受害人親屬做了賠償”,才沒有被掛在旗杆上暴曬幾天。其實鬼才知道,領導是在收了老爸的錢後才這樣說的。
然而這並不是老媽離開的緣由。
在我十一歲生日的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們家來了一個人。他長著大胡子,一臉滄桑的模樣,瘦小的肌肉十分結實。他說他要和老爸做生意。其實你應該知道所謂的生意就是販賣藥粉——或者說白粉。他說這裏還沒有吃這玩意的,市場前景廣闊,他從雲南那邊拿貨,然後讓老爸在這裏銷售。
老爸爽快地答應了,這種爽快就像被體罰的學生抽了老師一巴掌一樣。
幾天後老爸就做起了挖煤兼賣藥粉的生意。他的首批顧客就是那些挖煤的,他們吃了以後都說效果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幹活倍有勁,一次就能背兩百斤煤。後來老爸的銷售範圍擴展到那些街頭小混混的身上,他們不用背煤,所以不知道藥粉的奇效,後來吃得多了隻覺得腦子裏像有一朵雲彩一樣,飄飄然的。
老媽正是因為這事才離開的,因為她不喜歡藥粉這種東西(或許老媽並不知道藥粉的好處),而且也害怕有一天有人把王大貴掛在旗杆上暴曬幾天。
老媽決計離開的時候正是老爸的生意如火如荼的時候,所以老爸對老媽的言辭不甚關注,還以為她是開玩笑的,出去幾天就回來了。其實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到了以後,以至於很久很久以後她都沒有再回來了。
在老媽離開後,老爸也變了,變得沉默而少語,隻是像一根僵硬的木頭一樣地做他的生意。
老爸和我的關係也起了變化,這種變化是令所有同學都羨慕不已的。老爸從不關心我的功課和成績,從不在老師的批評後責備或者打我,要是開家長會,他也從不遲到,即使有時候買藥粉的人踏破門檻,他也會花錢請人去假扮自己。你應該知道那樣的人長得就像長胡子乞丐一樣,隻要花十塊錢他們就很樂意這麼幹。除此以外,他還讓我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隻要我要錢,就猛地塞給我一大把,這種“猛地”,也是讓所有同學都羨慕不已的。
就因為這樣,我便學會了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就像大人一樣,於是乎我就成為了真正的大人。
在我的記憶中,我記得自己處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拍了同學後腦勺一巴掌。你應該能夠想象,這一巴掌並不是一般的一巴掌。當時我一巴掌朝他後腦勺拍下去,他就倒在了桌子上,我以為他死了或者是在開玩笑,後來送到醫院裏,我才知道他並不是跟我開玩笑;醫生也說還有救。在他還沒有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後悔了,當然這種後悔並不是因為老爸付了一千多塊錢醫藥費而後悔,而是因為受害者是個老實人,這種老實並不是一般的老實,他完全老實到即使再拍他一巴掌也不會生氣的地步。
當然,如你所知,我原本不是一個愛好拍人的人,而且也常常是受害者。在我的記憶裏,我深刻地記得第一次成為受害者的情形。那時我的母親剛走不是很久,我就像一隻孤獨的羔羊一樣在人世間徘徊著。而周圍的人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們把我當成了一隻羔羊,而且是孤獨的羔羊。那一年是1999年,事件發生在1999上,我記得前麵說過1999的來曆。1999就是那條很直很長從小城中央穿過的道路。自從那一次我成了受害者後,我的人生就改變了,這種改變是顯而易見的,這種改變一直延續到後麵的故事裏,假如你認真看下去,就會發現,故事從那裏便真正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