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的寶鈔街正是揚州夜生活開始之時,富商豪客雲集,各類酒樓飯莊、勾欄青樓都拚了命的往裏麵撈銀子,真是熱鬧非凡。
藍月玟仍是一身男裝打扮,人雖在街上逛著,心裏卻早已經神遊太虛,如遊魂一般。那些臨街窯姐見她相貌英俊、體態風流,趕緊對她一陣發嗲,藍月玟卻是充耳不聞,從容離去,太傷她們自尊了。
在嘈雜的人聲中,藍月玟突然聽到一串清脆的歌聲,那歌聲清而不淡、軟而不膩,如涓涓溪水在幽穀回蕩,讓人耳目一清。抬頭一看,卻是在離她不遠的一片勾欄之內,有一女子正腰懸花鼓邊唱邊舞。那歌聲有一片雜音中若隱若現,饒是藍月玟聽力過人也隻聽到幾句:事如風、麵如煙,酒初涼、畫不諳。寒蟾桂枝,一別經年,月下獨舞、人不再......
隻聽到這幾句,藍月玟不由呆住了,這幾句話好似專門為她唱的一般。她走過去想再仔細聽聽,卻傳出一片狼嚎般的叫好聲,實在是大煞風景。其中有一個二十不到的富家少爺猶為突出,吊著一個公雞嗓子又跳又叫,還不時命下人扔賞銀,好像是但心別人不知道他有錢。
那女子眉頭微顰,收了歌舞,向眾人施了一禮便要退下,台上的賞錢卻看也不曾看上一眼。
“咦?怎麼不唱了,繼續唱啊!”富家少爺叫道:“爺有的是銀子,唱好了自然不會虧待於你。”他的一幫狐朋狗友也跟著起哄,嚇得班主忙出來陪罪。
“幾位爺,這墨玉兒向來隻唱一曲,小的也無法。班內還有幾位才藝過人的角兒,不如幾位換個口味聽聽?”
一人罵道:“你這老倌好不懂事,我們賈公子是出了名的金主,有銀子賺還怕燙手不成?”
“就是,天下哪有隻唱一曲的姐兒,快叫她唱來,免得兄弟們心裏不痛快。”
他們一夥足有七、八個人,大家一人一句罵得那老倌頭頭都抬不起來。最後總算輪到他解釋一句:“幾位公子爺,實不相瞞,這墨玉兒並不是班內的人,小的也不好去強求,您看......”
“那也不行,既然來到了這個台麵,就得遵守這裏的規矩,你說是不是,賈兄?”回頭一看,那賈兄已經徑直跑到台上去糾纏墨玉兒了。
墨玉兒抱著包裹被他攔住一時脫不了身,隻得對他怒目而視。
“唷喝!”賈公子顯然覺得沒麵子,有點發毛了,罵道:“一個唱曲兒的還那麼大脾氣,知道本公子是誰嗎?今天要是不把本公子逗樂了,就沒你好果子吃!”
見墨玉兒仍是不語,他火更大了,伸手就要去拉。不想邊上突然竄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胖子來,一下子擋在了他的麵前,賈公子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定睛一看,來人自己卻是認識的。
“黃掌櫃,你這是唱的哪出?”
這胖子正是曾經的揚州第一鹽商黃福,私鹽案後徐誠忻留他一條活路,對此他心懷感激,承諾要好好照顧墨玉兒,倒也守信。
墨玉兒本不喜拋頭露麵出來表演,隻是她更不喜歡受人接濟。當初徐誠忻給她安排了片別院卻沒考慮到不工作怎麼過日子,銀子化完了總不能老是讓黃福養吧,所以隔三岔五的她也要來客串一下。
以她與徐誠忻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別說黃福,就是揚州知府牛畋也要對她另眼相看,因此一段日子以來倒也沒什麼事非。沒想到今天碰到了一幫愣頭青,估計那時他們還小,對徐誠忻整頓揚州的事不太清楚。時間又過去這麼久了,這事也漸漸淡了,對墨玉兒的特殊身份竟然不知道。
黃福卻是篤定得很,這事兒再怎麼鬧,揚州知府都是徐誠忻的心腹,還怕你一個小流氓。當下肚子一挺,眼珠一瞪,斥道:“賈家的小子,你可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賈公子正在叛逆期,脾氣一上來誰都不怕,回道:“姓黃的,你以為現在還是走私鹽那會兒?你們黃家那點貨色本公子清楚得很,跟我搶?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