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安知燕雀之誌哉!”
其餘三人聽他們開始辯起來,十分有趣,不由都麵帶笑意仔細聽起來。杜子騫興致也來了,笑道:“兩位都是有大才的,今天開心,不如也學一下經庭之辯,好好議論一番。不過有一條,辯則辯,決不可動氣,怎麼樣?”
呂商英信心滿滿,叉手一禮說:“理越辯越明,若能明理,何氣之有。”
徐誠忻見他還有些肚量,也不好失了風度,連忙還禮說:“同感同感!”
於是三個觀眾紛紛坐下,含笑淺酌,等著看一場好戲。
“徐公子剛才說鴻鵠安知燕雀之誌,敢問燕雀所謂何誌?”
“三餐一宿,一生安樂。”
“可知鴻鵠之誌?”
“正要請教。”
“一衝九宵,俯瞰天下。以徐公子之見,其二者何誌更為高遠?”
“自然是燕雀之誌更為高遠。”
他這回答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劉武更是大不以為然,張口欲說,卻早被杜子騫一把拉住。
呂商英也沒想到,本來他步步推理,眼看對方已入觳,不想他又強詞奪理。不由皺了皺眉頭,道:“此話怎解?”
“請問這世上是鴻鵠多,還是燕雀多?”
“燕雀多如牛毛,鴻鵠卻極為稀少。”
“那你說是大多數人的理想重要,還是極少數幾個人的理想重要?”
“這......徐公子取巧了,我們論的是誌向之高遠,鴻鵠之誌胸懷天下,燕雀不過是逐一己私利,高下立判。”
“好,那我問你,何謂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凡宋之土、宋之民皆為天下也。”
“先生是有鴻鵠之誌的,那麼你的誌向是什麼呢?”
“自然是輔佐吾主,使四海靖平,萬民安樂,以求大治。”
“那你可知凡夫走卒的誌向是什麼?”不等他回答,徐誠忻接著說:“希望國家強大點,別給遼人送歲幣了,大家可以少交點稅;官老爺清廉一點,不要冤枉了好人;法律公平點,別讓權貴們再欺壓我們了;風調雨順一點,可以多點收成讓老人孩子不餓肚子......國家強大、政府廉潔、法律公正、風調雨順,請問先生,燕雀之誌如何?”
“這......”
“先生是要治理天下的,卻不知天下人之所想,那麼你以什麼來治天下呢?”
呂商英本有些氣餒,一聽這話又來了氣勢,道:“古人雲:半部論語治天下。呂某不才,苦讀聖賢之書十餘載,頗有領悟。眼下秋試在即,若能得以授用,想來也不致屍位素餐成國之祿蠧。”
徐誠忻搖了搖頭說:“你會不會成為祿蠧我不敢說,但你隻憑著書本上的知識終是難有大的作為。”
呂商英自然不服,聖人書難道還會有錯。再說古往今來的各位名臣,哪個不是以此治理天下的,不免又與他理論一番。他引經據典、旁征博引、之乎者也的說了一大通,徐誠忻一半沒聽懂,直接將它們過濾掉了。
“先生好文采,那你可知道我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多少錢買的?”
“這我如何知道。”
“那我告訴你,是五兩銀子。你可知道為什麼是五兩,而不是三兩、四兩、六兩?”
呂商英莫明其妙,不知道他為什麼問這樣無聊的問題。“此等物價時高時低,再正常不過了,有何奇怪的。”
“那我再告訴你,這衣服本來隻要四兩就可以了。隻因今年風雨不調,棉花收成略差,所以價錢高了幾百文;織布的呢,又因此惜售,於是又使布匹的價錢再高幾百文;物以稀為貴,販運商人因此借口路途遙遠,有強人出沒,運費成本增加,又加了幾百文。如此一步一步等我從布莊買來時已經變成五兩了。”
這些話其實都是他胡編的,他一個初來乍道的現代人,怎麼可能一下子了解這麼多。但為了說服他,也顧不上了,反正道理是對的,細節就不去管了。
“這又如何?”
“先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怎麼能製定法規來管理他們呢?”
“可我若事事親躬,又能幹得了多少事情?”
“未必要求你事事都去做一遍,但至少你要有個大體的了解吧。你看現在經商不及我,武備不如馮虎,隻知死讀聖人之書,又有何用?須知精通的目的全在於應用,上不知天意,下不通民心,怎麼治得好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