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名曰:不染軒。待倆人登樓憑欄一望,但見滿眼荷花,真所謂“接天連葉無窮碧”。腳下一片翠綠,其間又點綴無數暈著粉色的潔白花瓣,再加上時有微風拂麵,暗香襲人,由不得人人都心曠神怡、忘乎所以。
徐誠忻暗暗感歎:難怪古代人都喜歡寫詩,這麼清新的空氣、優美的自然環境、再加上從容不迫的慢生活。不要說文人雅士,連我這個大俗人都有吟詩做畫的衝動。又想:這店名為“不染軒”大概就是取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之意,倒也應景又雅致。不像現代社會裏的灑家,動不動就命名為:大富豪啊、皇家啊、世紀啊......一股土豪味。
桌子臨窗而設,適當距離又有一窗一桌,窗框一側勻裱有古詩一幅。徐誠忻這邊的牆上寫的是: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這首名為《江南》的漢樂府,徐誠忻還是知道的。上學的時候對它毫無感覺,現在讀來卻又感覺到一股勃勃生機的青春與活力,仿佛一股清新之氣迎麵撲來,看著就令人覺得清爽。
乘徐誠忻還在接受著中國古典藝術的熏陶,馮虎已經幹脆利落的點好了灑菜。順手將夥計剛剛送上來的一杯香茗往嘴裏一倒,狠狠地嚼著茶葉末子,看得那跑堂腮幫子直抖。
這也難怪馮虎,他本來就是個沒上過什麼學的北方大漢,過慣了金戈鐵馬的日子,向來直來直往。猛然間到了婉約秀氣的江南水鄉,隻覺得渾身不得勁,這時間長了還不把骨頭都泡軟了。
衙門裏的事情雖說不多,也容易處理,但人際關係頗為複雜,說話辦事也是一套套的明文暗規。馮虎礙著將軍的麵子,盡量克製著自己的脾氣,說不出的難受。這次難得抽空約兄弟出來喝個灑,聽旁人推薦來到這不染軒。偏偏又是個如此雅致的地方,這杯茶還沒自己半個拳頭大,早知道還不如去大排檔喝灑吃肉來得痛快。
徐誠忻看了不由暗暗好笑,說道:“馮大哥,看上去情緒不對啊,是不是差事不如意?”
馮虎鬱悶的搖搖頭說:“唉~兄弟,這杭州我是來錯了,這鬼地方,說起話來拐彎抹腳,辦起事來拖拖拉拉,竟比我上陣殺敵還要費勁。早就聽說江南多才子,要是才子都這般模樣,我還真看不上眼。”
徐誠忻一邊給他倒酒,一邊笑著勸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什麼事都是有得有失的嘛。你看要是你不來杭州,哪來的今天咱哥倆同桌喝酒。再說這才子,不過是擅長吟詩做對的文人罷了,我看也是假的多,真的少。今天咱們隻飲酒作樂,管它這麼多幹什麼。”
馮虎一聽,果然覺得有理,心情為之一寬,讚道:“果然是讀書人知理,兄弟這一席話讓我心胸一寬。依我看,徐兄弟才配得上這‘才子’二字,來,喝酒!”
酒還沒喝到嘴裏,忽然聽到鄰座有人連連冷笑,其中一人自言自語道:“粗鄙之人也枉談才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倆人轉頭一看,見鄰桌坐著兩名年輕書生。兩個書生同是白色長衫,腰圍玄帶,頭戴綸巾,手拈一把字畫俱全的紙扇輕輕搖擺。那氣派、那行頭,讓人看一眼就想到兩個字--“才子”。剛才他們聽到有人竟敢如此做賤江南才子,做為其中的一員,不由的義憤填膺,忍不住出言相譏。聲音雖小,聽來卻是清清楚楚。
馮虎大怒,一推桌子就要過去跟他們理論。
徐誠忻對於傳說中的江南才子還是有幾分仰慕的,畢竟有那麼多古文佳作擺在那兒,宋朝又是文人輩出的朝代。看看今天這雅致的環境、對方那不俗的打扮,可能還真能碰到幾個曆史名人也說不定。
想到這,他連忙拉住馮虎。馮虎一想,這地方要打架罵娘的確不怎麼合適,他也見識過徐誠忻整人的水平,幹脆安心坐下來一邊喝酒一邊等著看好戲。
徐誠忻其實並沒打算整人,此時,他正懷著有些激動的心情,謙虛的起身向他們叉手一禮。文縐縐的說:“兩位不好意思了,剛才我與兄弟聊天隻是隨口說說,不想冒犯了二位。失禮失禮。”
那二人見他道歉了,自己得了麵子,也不再計較。也起身還禮道:“好說好說,我看兄台知錯就改,也算是個懂君子之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