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摩根公司離開英鎊,去穩定其他貨幣的時候,它開始接近意大利政府,1925年裏拉的突然貶值使意大利政府大為驚恐。墨索裏尼的法西斯政府已執政3年。意大利對保持裏拉的堅挺所表現出的男子漢般的自豪,使華爾街的銀行家們得到安慰。本·斯特朗和蒙塔古·諾曼讚同提供一筆貸款,以穩定意大利貨幣,但對墨索裏尼本人不放心。斯特朗對1926年訪問意大利時的所見所聞感到震驚。在提起那位獨裁者時,他說:"我可以想象,如果某人違背了他的意誌,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立刻把那個人的頭砍下來。"16諾曼對意政府幹預意大利銀行的做法感到沮喪,認為這是對中央銀行純潔性的一種侵犯。

湯姆·拉蒙特卻不把墨索裏尼看得那麼黑暗。在紐約的政治圈子內,拉蒙特一向以自由派人士自稱。他的兒子科利斯是一位社會主義者,後來成為哥倫比亞大學的哲學教授,他認為父親的外交政策觀點完美無缺:"雖然我父親是一位成功的銀行家,在政治上是共和黨,但他在本質上屬於自由派,尤其是在國際事務方麵。"17拉蒙特家因為經常接待社會名流和知識分子而被稱為國際客棧,科利斯對家中的自由氣氛大加讚揚。其中一位名叫赫伯特·喬治·威爾斯的客人激發了科利斯對社會主義的興趣,他們倆在辯論中聯合起來,共同反對父親的家長製。拉蒙特以非凡的機智來對付科利斯激進的政治觀點,這是他的優點。科利斯認為,自己的政治觀點與父母的立場並不矛盾,而是對他們的自由派思想的一種延伸。

拉蒙特總是對自己為伍德羅·威爾遜所做的工作感到自豪。他似乎與眾不同,用科利斯的話來說,批評那些"陳腐的有錢人和共和黨人,他們或是保守,或是些反動的富豪闊佬,反對任何形式的進步和自由。"18這不僅僅是充滿愛戴之情的兒子對他的偏袒,其他人對拉蒙特的讚美之聲也不絕於耳。在詩人約翰·梅斯菲爾德的眼裏,拉蒙特夫婦是一對模範夫妻,世界上的任何文明事物都在他們身上得到體現:"他們都持有開明的、自由派的政治觀點,無論是關於國內還是國際問題都是如此。他們似乎與每一個國家的開明和自由派人士都有聯係。"19甚至連南非的斯馬茨將軍都對拉蒙特說:"毫無疑問,你的住宅是一個國際聚會的場所,其影響源遠流長,舉世無雙。"20他們怎麼會有其他想法呢?拉蒙特富有理智,喜歡演講,善於寫信,而且沒有華爾街上許多人的那種自命不凡的保守主義。他是國際聯盟協會和外交政策協會的主要讚助者之一。多年來,他是為《星期六文學評論》提供資金的天使。他認識許多詩人,從羅伯特·弗羅斯特到斯蒂芬·文森特·貝尼特。他是一位少見的銀行家,講究辭章,汲取思想,因為拉蒙特是一家神秘的私人銀行的合夥人,他的崇拜者們無法將他聲明的信念與他的業務行為進行比較。他曾在法西斯時代作為銀行家為意大利服務,但這絲毫沒有影響那些崇拜者。他們深信,拉蒙特與墨索裏尼的關係僅限於做生意,他是在一種微微有所掩飾的厭惡情緒之下為這位客戶服務的。

拉蒙特做事從不半途而廢。作為一個摩根人,他必須盡心盡力,無微不至,直到客戶滿意為止。和皮爾龐特一樣,如果銀行業務沒有做到盡善盡美,他就不會感到最終的滿意。雖然拉蒙特從未嚐試過寫作生涯,但他寫下的一封封詳細信件和備忘錄,幾乎可以使他成為一名作家。他不隻是簡單地提供貸款,而是希望使那些投資具有更廣泛的意義。他盡力將自己融入借款國的政治和文化當中,使他的貸款經驗更為全麵。在意大利,他前一天會見墨索裏尼,第二天在羅馬郊外的平原上舉行野餐。盡管處於法西斯統治之下,但他把意大利看成是一個充滿了詩意的浪漫國度。作為意美協會的主席,他在東十七街的住宅裏主持該協會的但丁委員會的會議,並曾放映過一部關於但丁和比阿特麗斯的佛羅倫薩電影。在辦公室裏,他坐在一張漂亮的意大利式的食堂餐桌前工作,他的生活是一種工作和樂趣的結合。

摩根在羅馬的代理人是喬瓦尼·富米,拉蒙特曾在巴黎和平會議上見過他。富米曾經當過股票經紀人,娶了一位美國妻子。他性格外向,留著小胡子,眼裏老是帶著微笑,很有魅力。他住在埃克塞爾西奧旅館,生活舒適,無論是夏天或冬天都把臉曬得黝黑。他是摩根銀行在外國首都雇用的那種典型的說客,本事很大,但事事小心謹慎。無論是麵對政府或梵蒂岡,他都有很多關係。拉蒙特總愛吹噓富米在墨索裏尼眼裏名望頗高,但又說在他身上沒有法西斯主義的痕跡。富米也許算不上法西斯分子,更多的是循規蹈矩者,隨時準備為留下一個溫和的簡曆而犧牲自己的原則。他是一位合理思維的專家,即使麵對意大利的殘暴行為,他也認為批評隻能使法西斯政黨兩極分化,導致更糟糕的極端分子出現。富米行為滑稽,相貌迷人,多愁善感,這同冷酷、顯赫的摩根家族真是一種奇跡的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