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給美國帶來了繁榮的工業和創紀錄的貿易順差,而留給大部分歐洲地區的隻是一片廢墟。由於急需重建的貸款資金,主權國家、市政府以及各種公司蜂擁來到華爾街,而當年他們也曾經這樣巴結倫敦的商人親王們。由於戰後英鎊疲軟,英國財政部不得不發布非正式禁令,不準倫敦金融城向外提供貸款,從而大開方便之門,把英國的傳統客戶拱手讓給別人。倫敦已然放棄了其為國際貿易融資的曆史作用。
戰後的摩根財團處於全盛時期,成為世界上最有影響的私人銀行。它可以挑選最有信用的客戶,能夠單獨處理許多巨額國家貸款。當發行外國債券對美國投資者還是一件陌生的新事物的時候,摩根財團的批準可以保證這些債券大受歡迎。摩根財團以美國資本市場的官方口吻同外國政府講話。它的影響並不簡單地來自金錢,還來自一些無形的東西——威望、政治關係、銀行聯盟等。
隨著猶太人銀行的削弱,J.P.摩根公司——國民城市銀行——第一國民銀行的美國核心執掌了開啟金融王國大門的鑰匙。對所有渴望得到信貸的財政部長來說,根本不可能藐視這個不可一世的機構。1919年10月,一個法國金融代表團的成員巴龍·埃米爾·迪·馬雷就摩根財團的權勢向法國總統雷蒙德·普安卡雷報告說:"我的印象是,摩根財團已經在這裏組成了一個集團,集團中包括了銷售債券所必需的所有組成部分,沒有他們的支持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是一個無可奈何的事實。在這種情形下,聰明的作法是接受既成事實,並努力給摩根財團留下這樣的印象,即我們對他們充滿信心。"1這一分析使人想起了阿斯奎斯帶有宿命論色彩的戰爭挽歌: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英國都要麵對銀行,認真對付。
從這一新的金融力量中受到最大鼓舞的是威爾遜總統,他極為渴望利用華爾街的金錢實現其自由夢想。正是這個伍德羅·威爾遜,曾對貨幣托拉斯發表過諷刺言論,還冷冰冰地拒絕了傑克獻上的出口部。1918年12月,他乘船到歐洲,受到了令他欣然自喜的歡迎。他到的恰是時候,人們以為他可以在歐洲各大國之間進行斡旋,同時幫助修複比利時和法國北部地區的關係。然而就在這關鍵時刻,銀行家的作用發生了變化。在皮爾龐特時期,金融界的首領們對政府極其憎恨。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金融外交轉向了一個介於金融業務和政治之間的灰色區域,銀行家們常常充當其政府的使節。外交時代的到來在摩根財團中體現得最為明顯,摩根財團將逐漸演變成一個影子政府,其活動密切配合官方政策。有時,它就像政府中的一個自由部,從事著自己的秘密活動。但大多數時間裏,它還是忠誠地追隨著華盛頓。如傑克後來所說:"我們對同政府的關係處理總是非常嚴格認真,一絲不苟。"2在這段時間裏,湯姆·拉蒙特對外交事務產生了強烈的興趣。1917年,他就隨同豪斯專員赴歐洲考察歐洲局勢。然後,財政部長卡特·格拉斯任命他為出席巴黎和會的美國代表團金融顧問。戰爭期間拉蒙特參觀了弗萊芒地區,他非常震驚。他記憶中的戰場如同一個"但丁式的煉獄",火從冒煙的大炮中呼嘯而出。3這次經曆使他成為世界和平組織忠實的倡導者。他對威爾遜建立一個國際聯盟的想法充滿信心,並投入大筆資金,支持美國加入國際聯盟的各種組織。
拉蒙特的政治信仰同摩根銀行的業務需要是相吻合的。因為隨著國外貸款的擴大,摩根銀行需要有穩定的政府、全球的安全和自由貿易。20世紀10年代後期是摩根理想主義的鼎盛時期。在這幾年裏,德懷特·莫羅寫了一份題為《自由國家的社會》的簡要研究報告,考察了過去各國如何通過談判解決彼此之間的衝突的情況。他的女兒安妮後來回憶說:"在我上學期間,我們在家裏的飯桌上總是熱情洋溢地談到伍德羅·威爾遜的十四要點:國家享有"自決權"以及"世界和平新秩序",等等。"4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威爾遜對漫不經心的拉蒙特在巴黎的表現大加讚賞。他對拉蒙特說:"我對你在我們所有的磋商中所采取的自由派和以公眾利益為重的立場越來越感到欽佩。"5摩根的新合夥人喬治·惠特尼說,威爾遜似乎對拉蒙特在金融事務方麵的判斷比對其他任何人的判斷更加信任。6的確,摩根官員在1919年的巴黎和會上無所不在,以致伯納德·巴魯克抱怨說,好像是摩根財團在主持這個會議。7值得強調的是,第一個把華爾街新的力量動員起來用於政治目的的人是一個進步民主黨總統(盡管威爾遜的共和黨後任更加大肆利用這種金融力量)。對貨幣托拉斯長達10年之久的攻擊,似乎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擁抱中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