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紳士銀行家的準則,銀行家對自己出售的債券負責,如果事情出了差錯,則有義務進行幹預,而現在鐵路債券出了問題。早在1873年大恐慌之前,就出現了一種新的手段對付鐵路流氓行為,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這一手段還是傑伊·古爾德想出來的。1871年投資者抵製發行伊利鐵路債券時,他建議讓外界的煤炭、鐵路、銀行界參與進來,作為股權受托人管理鐵路,他們可以控製伊利鐵路的多數股。為了安撫華爾街和倫敦金融城的保守派,他建議讓朱尼厄斯·摩根作為一位受托人。這時這一計劃流產了,但後來又重新提出來。19世紀70年代中期,朱尼厄斯警告巴爾的摩和俄亥俄鐵路的總裁說,鐵路公司之間的價格大戰破壞了投資者的信心。20第二年,當伊利鐵路破產之後,憤怒的債券持有者們用"股權信托"來運營鐵路,以製約鐵路公司。這是個關鍵時刻——債權人報複債務人,銀行家報複鐵路運營者。後來,在皮爾龐特手中,這個簡單的"股權信托"把摩根變成了美國最有勢力的人。美國國家鐵路係統也多半置於他個人的控製之下。通過這樣的托管方式,他使金融家們從客戶的仆人轉為客戶的主人。

皮爾龐特·摩根的經曆是從一個年輕的道學家變成了一個專製君主,他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觀點的正確性。他意誌堅強,固執己見,堅信自己一切突如其來的念頭——這一特點後來使他顯得像是一種自然力量,是"時代思潮"的寵兒。他做出的倉促決定總是對的,實在匪夷所思。皮爾龐特不同於鍍金時代的大多數強盜領主,他們的掠奪,純粹是由於貪婪和權欲,而皮爾龐特的貪得無厭還有幾分理想主義的成分。要是他麵對的經濟觸犯了他的商業道德感,他的保守性就會激發他的變革熱情。他很自負地認為他知道應該怎樣安排管理經濟,人們應該怎樣為人處世。他在基督教男青年協會中很活躍,而這個組織阻止勞動階層的人們賭博,這並非偶然。他還在麥迪遜廣場花園發起了一些信仰複興會議,並支持道義警察安東尼·康斯托克,這個人讚成把裸體雕像都遮起來。

皮爾龐特逐漸變得脾氣急躁,動輒便對人咆哮,隨著他名望的提高而日甚一日。即使是早在19世紀70年代寫給父親的信中,他似乎就是自行其事,寫信的口氣與其說像個順從的兒子,不如說像個信心十足的商業夥伴。1881年,一份R.G.鄧恩公司的報告提到皮爾龐特時說他"態度尤其魯莽",並說這"使他和他的財團在許多人中都不受歡迎"。21在華爾街23號,那個擺設著桃花心木的合夥人房間,他坐在自己的玻璃隔間中,叼著一支粗大的雪茄,別人向他報出外彙出價時,他就吼叫著"行"或"不行"。他從不喋喋不休地討價還價,提出外彙出價時是一種接受不接受由你的態度。他有辦法讓人空等,也熟悉權威所玩弄的所有不動聲色的花招。他憑著敏銳的是非感很快就慣於使用領導權了。

他不願意放權,不尊重其他人的聰明才智,這毫不奇怪。他很頭疼,難以找到一個新的搭檔,人們總達不到他那過高的標準。1875年,為了找到一個合適的候選人,他翻遍了紐約、費城和波士頓的商界姓名地址錄,但是徒勞無獲。"我年齡每增長一歲,就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人才的缺乏,尤其是通達明智的人才。"22他這樣告訴朱尼厄斯。皮爾龐特又一次產生了一個念頭,逃離銀行業,卸下壓人的業務重荷。1876年,約瑟夫·德雷克塞爾離開公司後,皮爾龐特也想這麼做,但他控製住了自己,等待朱尼厄斯的計劃發送過來。他從未放棄的一種使命感把他和銀行緊係在一起。也許在金融史上從來沒有別人這麼不情願積聚如此巨大的權力了。成功給皮爾龐特·摩根帶來的是精疲力竭,而不是精神煥發。他不喜歡承擔責任,也從來不知道怎麼應付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