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的東亞金融危機,給受困國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和創痛。中國猶如中流砥柱,巍然不動。中國政府宣布人民幣不貶值,以幫助穩定周邊國家的宏觀態勢,贏得國際社會一致讚揚。中國財政部就在此時到國際市場融資,發行"百年債",意喻中華人民共和國永遠興旺。百年債受到熱烈追捧,市場狂搶。此後財政部發行的主權債一直為投資者看好。我當時主管國際融資業務,有一次發債,聘請高盛領銜主承銷團,承銷團中沒有摩根士丹利,他們心中大為不爽,問我是何緣故。我說:"我每次到高盛總部,大樓門前總有五星紅旗高高飄揚,你們知道嗎?"摩根人沉默不語。此後,我又拜訪了摩根士丹利,他們特意讓我在大樓外麵看樓頂上打出的紅色的霓虹燈歡迎標語。這一次,摩根就支持中國的態度,給予我象征性的作答。

我想到的第二點,是華爾街和資本主義製度的關係問題。我們曆來把華爾街視為資本主義的象征,或是資本主義的代表,因此,華爾街和資本主義製度等同。照此邏輯再推論,華爾街和美國政府是一回事,沆瀣一氣。這樣看問題,未免過於簡單化,這是過去極左思潮泛濫時期的思維範式。讀了本書,就會明白,華爾街固然是資本主義的代名詞,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資本主義金融業的代名詞,但是,華爾街與資本主義製度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所代表的是資本主義製度之下運營的一個領域,一個行業,受製於資本主義製度的法律、法規和其他監管規定。讀了這本書就會知道,華爾街和美國政府的麻煩一直不斷:摩根和華盛頓的曆屆政府之間始終是非常錯綜複雜的博弈關係,雙方鬥智鬥勇,經常搞得很緊張;在西奧多·羅斯福政府(1902——1908)和富蘭克林·羅斯福政府(1932——1945)任期內,摩根和政府間總是磕磕碰碰,本書有非常生動具體的敘述。摩根是受到佩科拉調查的第一家私人銀行,曠日持久的佩科拉聽證會把傑克·摩根和其他人搞得筋疲力盡。《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產生的一個直接的動因,就是要剝奪摩根財團巨大的市場控製力,以平衡各方利益,尤其是保護中小銀行的利益,同時防範金融風險。2008年的金融危機爆發之後,華爾街又成為眾矢之的,美國監管部門受到社會上各方的口誅筆伐:人們認為監管的失職,是造成金融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於是,加強對金融機構監管的呼聲震天,美國國會和政府也迫於壓力,著手治理"大而不倒"等問題,於是有了《多德——法蘭克法案》《沃爾克規則》等等的出台。

人們對金融領域裏的係統性風險所造成的損失,並由納稅人負擔的結果,非常氣憤,由此爆發了2011年9月17日開始的"占領華爾街"群眾集會。示威者占居了位於曼哈頓下城的祖科蒂公園,搭起帳篷,安營紮寨,這場抗議活動搞得聲勢浩大,連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也現身其中。其實,抗議者的矛頭雖然直指華爾街,但是他們不滿的實質問題,卻不是華爾街所能解決的。這裏涉及宏觀經濟政策,就業困難和收入分配不均等社會問題,需要聯邦政府統籌考慮解決。金融領域裏的問題,折射出整個宏觀經濟管理和社會政策方麵的失誤、失當或失衡。

第三個問題也許是老生常談,即公司治理和人才培育。一個百年以上的企業,在激烈的市場上拚搏,決不會始終一帆風順、如履平地,是什麼力量和智慧使之立於不敗之地;一個成功的公司,應該有什麼樣的領航人;他們應該具備什麼樣的素質;應該如何保持良好的公司治理?公司治理的關鍵,是人才和公司製度的關係。公司製度不能壓抑人才,人才不能淩駕於公司治理之上。這看起來是一對矛盾,其實兩者應該是能夠相輔相成的。良好的公司治理應該是人才培養的優質環境。公司的製度應能促進人的行為規範,而又不束縛人的創意精神;公司的製度是管理人員和員工的導航,而不是限製他們創新活動的桎梏。這就是平常我們所說的"公司文化"。公司文化看起來非常抽象,但是,毫不含糊地體現在公司抗風險的能力和經營業績上。讀了本書,就會對什麼是摩根人,或者說摩根人的特點是什麼的問題,有所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