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恪見慣了宋妤兒溫溫柔柔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疾言厲色的發脾氣,那步步緊逼的質問,每一句都問在了他的心坎上,到底是念了幾年書,又住在寺廟裏,他心裏終還是騰起了幾絲愧疚,大睜著眼睛與宋妤兒對視,囁嚅了兩下嘴唇,正要開口辯解。
另一旁,蘭菱兒卻突然起身,撲到行恪身邊,擺出護犢子的架勢,哭哭啼啼搶先道,“夫人,你這般凶狠,是要活活逼死妾身和阿恪嗎?”
她這話說的,實在是偏題。
宋妤兒冷笑一聲,快步走到她麵前,反手就是一巴掌,同時輕蔑道,“你不過一個妾室,我就算逼死你又怎樣!”
她話落,薑武朝嬋娟使了個眼色,交代道,“護著夫人點兒,仔細她傷了手。”
嬋娟沒想到薑武會這麼說,她不可置信的抬頭,看了薑武一眼,略怔後,強忍住笑,朝宋妤兒走去,福了下身,道,“夫人,侯爺心疼您,您要是看哪個賤妾不得意,吩咐奴婢就是,這種粗話,還得奴婢來做。”
宋妤兒見薑武和嬋娟都站在自己這邊,先前被帶出的火氣淡了一些,正要再與蘭菱兒辯駁兩句,行恪卻通紅著眼睛,突然開了口,心疼的問,“娘,你還好吧?”
這一聲娘,叫的自然是蘭菱兒。
宋妤兒眼看著行恪伸手撫上蘭菱兒紅腫的臉,那眼裏的心疼都能溢出來。片刻後,再看向她,卻是刻骨的怨恨,而後張口,狠狠的罵了聲“毒婦”。
宋妤兒聽到這兩個字,倏地瞪大眼睛,臉上血色瞬間全部褪去,她抬起手,怔怔的指著行恪,聲音顫抖道,“你……你罵我!”
行恪眼神一寒,梗著脖子和宋妤兒別苗頭,“若不是看你生我一場,我何止罵你!”
這潛台詞,就是還想動手打宋妤兒了。
宋妤兒從未受到過如此委屈,她急促的呼吸著,眼眶通紅,眼看就要背過氣去。這時,同樣被氣惱的嬋娟突然出手,一巴掌打在行恪的臉上,淚凝於睫,衝著行恪,恨鐵不成鋼的大聲罵道,“畜生,小姐是你的生母,你為了一個低賤的妾室竟然如此作她,你這個喪良心的,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你就不怕老天爺降下一道驚雷,直接劈死你!”
嬋娟力氣不大,行恪倒不覺得多疼,他隻是憤怒,宋妤兒是他的生母,她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能忍受,可嬋娟是什麼東西,她不過一個奴婢,竟然就敢打他。這般想著,他眼神一凜,反手就將這一巴掌還了回去。
“啪”的一聲脆響後,嬋娟的眼淚落了下來,行恪則覺得自己終於出了一口氣,暗想,嬋娟是宋氏的貼身婢女,他為人子不能打宋氏,但不代表他不能掌摑嬋娟落宋氏的麵子,這般想著,他利落抬手,又啪啪啪給了嬋娟三個巴掌。
嬋娟到底是婢女,不敢躲,隻是恨意凜然的看著行恪。
宋妤兒被行恪氣的久久不能言語,等她一口氣順下來,嬋娟的臉早就被打的通紅一片,行恪還想再打,緩過來的宋妤兒突然伸手,將他截了下來,盯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說話算話,從今往後你就是蘭貴妾的兒子,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你記住了,你以後再不是薑府的少爺,也不再是我宋妤兒和定國侯的兒子,你更不叫薑行恪,你愛做你的狗蛋就去做你的狗蛋,愛認一個賤妾做娘就去認那個賤妾做娘。另外以後,別說嬋娟了,就是這府裏的任何一個奴才,你都無權利責打,否則,你休怪我不講情麵,將你送去官府查辦!”說完,她又看向流風,“去,將蘭貴妾和薑狗蛋送到梧桐苑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院子一步。”
梧桐苑是整個定國侯府最偏僻的院子,從洛神閣走過後,最快也得一刻鍾多。
宋妤兒這是鐵了心的要和行恪決裂。
行恪聽宋妤兒說完,眼中卻沒有半分不舍,他看向蘭菱兒,乖覺道,“娘,我扶著你走。”
“好孩子。”蘭菱兒低頭衝狗蛋兒溫柔一笑,然後又怔怔的抬頭,看了薑武一眼,眼中,盡是欲說還休。
薑武觸及蘭菱兒的眼神,並沒有多說什麼。他的眼中,不帶任何感情,或者說,早在蘭菱兒引誘狗蛋兒幫她上位的時候,他對她就沒有任何的愧疚之意了。
眼下的蘭菱兒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塊毒瘤,一個麻煩。
大小毒瘤很快被流風綁走,宋妤兒渾身一軟,多虧有嬋娟扶著,才沒有倒下。
她重新坐回到鋪了軟墊的交椅上,隨後,薑武在她身後開口,“夫人等著,我這酒去搬兩隻缸繼續給你下跪道歉。”
宋妤兒聽他這麼說,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侯爺可真是不拿臉麵當臉麵。”
薑武聽了,隻是憨厚的笑。
宋妤兒被他笑的心中一暖,回過頭,吩咐院子裏的下人,“好了,沒事了,你們都先回去吧。”
丫鬟、小廝聽宋妤兒這麼說,都鬆了口氣,行過禮後就往外退去。
雖然侯爺頂缸下跪的戲份百年難得一見,但是就怕有命圍觀,沒命樂嗬啊!
這般考慮著,眾人腳下都走的飛快,隻生怕宋妤兒反悔,再叫幾個人回來作證。
等到人都走光,院子裏隻剩下宋妤兒的幾個心腹,宋妤兒這才吩咐身邊的婢女,“蓮香,你帶嬋娟回去上藥,美景,你去庫房幫我抱個花瓶出來,就是那個羊脂白玉雕成的……良辰,你去拿個蒲團出來。”
“是,夫人!”四個婢女福身,去做宋妤兒吩咐的事。
薑武則目光灼灼的看著宋妤兒,“婉婉,你這是心軟了嗎?”舍不得我頂缸。
宋妤兒但笑不語。
等到美景和良辰將東西拿過來,蒲團擺在宋妤兒腳下,玉瓶則被美景牢牢抱在懷裏。
蒲團擺好,不用宋妤兒吩咐,薑武上前,一撩袍擺就跪了下去。
他抬頭,等候宋妤兒發話。
宋妤兒嘴角輕勾,衝美景使了個眼神,美景會意,上前將玉瓶交給薑武,同時叮囑,“侯爺,這瓶子可是夫人最喜歡的花瓶,據傳,可是前朝宣德太後用過的東西,妥妥的內造。”言下之意,要是他不小心將瓶子摔了,那宋妤兒可不會輕饒他。
薑武聽她這麼說,眼中閃過一抹尷尬,抿了抿唇,跟宋妤兒打起商量,“婉婉,要不咱還是頂水缸吧……這玉瓶,實在太貴重了。”
“侯爺這是怕了嗎?”宋妤兒並沒有說願不願意,而是開口反問薑武。
薑武臉上尷尬之色更濃,“我、這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嗎?”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你道歉了,你回去吧!”宋妤兒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薑武自然不情願,他一把抓住宋妤兒裙擺,銜著笑,討好道,“這怎麼能行,這歉肯定是要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