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間動物園的倒掉
文/徐衎
阿一他媽從動物園提早退休後，就成天和我媽膩在一塊兒，久而久之成了一對配合默契的牌友；順理成章地，我和阿一繼承並發揚母輩的友誼，也是成天一起打鬧，一起爛成兩攤泥，彼此惺惺相惜。
“喂，走了啦。”
負責放風的阿一使了個眼色。我貓腰逃離座位，直跑到操場上，又逃掉一節自習課。
阿一提議道：“我們去偷山雞給老師作教師節禮物吧？”
我滿口答應。
於是，我們分別計算了從學校到動物園的步程和車程，結果讓我們很滿意。同時阿一又提出一係列針對突發情況的應急措施，比方說被動物園飼養員逮個正著應該如何砌詞狡辯脫身；就算得手，萬一半路山雞拉稀怎麼辦，胃康靈膠囊那類玩意兒又不可能隨身攜帶……折騰半天，我們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距離下一次教師節還有一年之久。阿一雙手一攤，還是先放在動物園養著，等來年長膘了再說吧……
頭頂的天幕，和彼時的少年時光一樣，湛藍剔透。天馬行空地瞎侃胡吹，嘻嘻哈哈中打發掉一個下午。我們對“上進心”“學習成績優異”之類的概念少有觸動，也缺乏具體付諸實踐的意識。美麗的班長邱恬便成為我們對“優秀榜樣”的具象認識，而和邱恬常年搭檔、同樣優秀的學習委員徐煥自然成了我們的眼中釘。
“瞧那小子。”課間，阿一朝我示意，隻見徐煥和邱恬說說笑笑，從辦公室方向走來，“真討厭，憑什麼他們老是黏在一塊兒？”
“那你也去當學習委員哪。”
沒想到，一句戲言成了鞭策的警語。之後，阿一的確用功很多，隻要徐煥還在座位上，就絕無可能叫出他一道去打球。上課晃神的時候，我開始羨慕阿一，因為找準了目標，很多努力便都有了落入實處的可能，不像我整天無所事事，上課也好翹課也好，幹什麼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很無聊。
“喂，出去打籃球啦，差你了。”午休，我坐到阿一的課桌上慫恿道。
“你先去啦。”阿一神神秘秘地遮住正在謄抄的什麼，一臉諂笑地看著我。
之後的日子，“喂，去水吧喝可樂！”“喂，要不要一起去挑球衣？”諸如此類的邀約都得不到阿一的回應，反倒是他和徐煥越走越近。
“那個曆史筆記借我抄一下。”“太感謝你的政治題典了，那個框架圖真有用啊。”“昨天講評過的試卷再借我看一下。”麵對阿一的諸多請求，徐煥一概爽快答應。
久而久之，有意無意地我也就疏遠阿一了。十七歲生日聚會的邀請名單上，沒有阿一。
可阿一卻不請自來了。
生日聚會在一個水吧裏舉行，我請了一眾哥們，清一色的男生，包括徐煥。又恰逢新一輪月考結束，大家興致高昂地互相整蠱，氣氛融洽熱烈。生日歌唱到一半的時候，阿一來了。我覺得我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好在我很快整理好表情，可開口後話中仍不免帶刺，“我還以為你忙著學習，應該沒時間來給我過生日的。”
阿一的表情略微一僵，但也很快生動起來，“啊哈哈，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臨近高三，難得有個機會玩一把，整個生日聚會很成功。散場後阿一拉住我：“等等喲，壽星，還沒收我的生日禮物呢。”說著，阿一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書。仔細一看，這不是我前陣子被班主任沒收的限量版全明星畫冊嗎？說實話，打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對班主任恨得牙癢癢，捎帶著對語文這門課程的好感也盡失了。所以這次月考，在答語文卷時，故意字跡潦草，有些明明會的也故意寫錯，連我的拿手強項作文，也寫得如溫吞水，沒滋沒味的。不知道閱卷結束，班主任還會不會驕傲地把我的作文當範文印出來，在全年級傳閱。
直接又稚拙的蓄意報複，年少的小九九。
“怎麼會在你這兒？”我納悶又驚喜地接過畫冊，失而複得的快樂為十七歲的生日加了一抹亮色。
“這個就別問啦，知道你寶貝它。怎麼樣，這個生日禮物喜不喜歡？”
我一把攬過阿一的肩頭，兩人一邊邁著大步一邊高歌。明明整晚喝的都是飲料，卻偏偏裝成酒醉不省人事的樣子，東倒西歪地說著胡話、走著醉步。我們拙劣的模仿引來不少大人不解而又寬容的瞥視。真是開心的十七歲生日！
月考成績揭榜，語文一科果然毫無懸念地一塌糊塗。而阿一，各門功課也是進步得一塌糊塗，一下子成為全班矚目的焦點，風頭一時無兩。課間，班主任把我和阿一叫到辦公室，好一個懸殊對照的陣容。班主任褒獎阿一的同時不忘笑裏藏刀地挖苦我一番，“我就覺得阿一最近用功不少，看到了嗎？選擇題滿分。再看看你，這麼簡單的也錯。還有作文，要知道作文一直是你的強項啊，結果呢？一樣亂七八糟。快高三了，是該收收心啦。有付出就有回報，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