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天,楊開泰一直是在張玉袖那張木床上約會,兩個人在床上做暖身運動,樂此不疲。123是兩個人見麵必做的功課。楊開泰上網下載打印了一本黃書,名叫《少年阿賓》,裝訂成厚厚的兩冊,交給張玉袖學習。各種體位,各個部位,都嚐試了個遍。有很多招式,楊開泰跟媳婦兒從來都沒用過。甚至有一次,好不容易說服張玉袖,偷偷把她室友的護士服套在身上,以至於張玉袖羞紅了臉,說三哥,你花花腸子真多呀。楊開泰當然是迷戀張玉袖的肉體,她身上雖然沒有孟雙白,但卻是豐滿的,一雙大乳顫顫巍巍呼之欲出,他喜歡把手搭在那對豪乳上,那種滿滿的、溫熱的、柔軟的質感讓他心醉神迷。還有,張玉袖總是很羞澀、欲拒還迎,別有一番風情。有一回運動完,張玉袖對楊開泰說,以後我就叫你“三哥”吧,你知道我為啥這麼叫你嗎?楊開泰說哥是聰明人,我猜你是想到了“三陽開泰”這個詞吧,叫“三哥”也很不錯啊,比“楊哥”好。張玉袖在楊開泰赤裸的胸前劃拉一下,汗怎麼還沒消,扯過幹淨的毛巾擦了擦,說我想的可不是這個,你知道嗎?因為你是我的第三個男人。架不住楊開泰追問,張玉袖說起她“大哥”,當年她打工的飯店老板的弟弟,以談戀愛的名義奪取了她的處女;而“二哥”則是她在弓長嶺某歌廳遇到的一個開礦的老板,玩膩了便甩了她。楊開泰心頭的醋意湧了上來,問她,大哥二哥還好吧?張玉袖側過身子,用肥碩的胸脯壓住他,親了他一口,有了你這個三哥,隻要你對我好,誰還想大哥二哥呀?楊開泰一下子翻身把張玉袖撲在身下,再次進入了她,她笑罵著,哎呀,一提他們你還來勁兒了,你也會吃醋呀,三哥輕點,三哥快點,三哥……
因為交往多了,不光孫炳義,其他一些哥們也知道楊開泰有個長得像明星王豔的女朋友,而張玉袖的一幫小姐妹,逐漸跟楊開泰也熟稔起來,有跟著叫三哥的,也有叫姐夫的,嘰嘰喳喳鬧個不停。菲菲、小陶和林芳,是跟張玉袖最要好的三個朋友,更是跟著蹭了好幾頓酒喝。她們也經常到張玉袖租住的地方來玩,為了方便,甚至配製了一套門鑰匙。有一回,楊開泰借出差的由頭在這裏過夜,清晨早勃,就從後邊進入做了一次,才一半,嘩啦一聲門響,那三個人竟然開門進來,帶進來一股寒氣。本來是找張玉袖打麻將的,看到楊開泰也在,都吃了一驚,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姐夫在,那就不打擾你倆的好事了,又都風風火火地走了。她們知道被子下麵是兩個人的裸體,卻怎麼都不會想到,兩個人的裸體還連在一起呢。
很難想象,張玉袖會跟這幾個小丫蛋兒成為好朋友。菲菲像個沒心沒肺的小孩子,應當屬於那種快樂重於賺錢的類型,活得率真灑脫,花錢如流水,小費沒少賺,卡上從來沒存下多少錢。到KTV玩,都是客人選丫蛋兒,到她這兒顛倒了,她看不上眼的,一甩手,走了。曾經跟孫炳義來往了一段時間,無疾而終,不過顯然這並沒給她造成多大影響。小陶年紀最小,卻頗有心機,精心打扮成清純少女,看似漫不經心,其實心思綿密,早經過多次預演彩排,能把客人哄得特高興,屢試不爽。客人高興了,小費就給得更大方了。有人尤其喜歡這一款,下了血本泡她,但無論怎麼勾引,就是不上鉤,她抱定一個信念:趁著年輕多賺點錢,到時候找個好人家嫁了。花錢有點摳,吃穿用的都比較儉省,所以據說才出道一年多,攢的錢已經超過了6位數。這令人敬佩,要知道,這個丫蛋兒是賣藝不賣身,從來不陪人出台的。而林芳則是另外一個類型。她的情況跟孟雙差不多,都有個孩子要養,老公在某個鎂礦上班,叫礦石砸斷了腿,也把家裏的經濟來源砸斷了。礦主沒賠多少錢,而兒子嗷嗷待哺,迫於生計,林芳出來當了歌廳小姐。她不僅陪唱陪喝,也陪睡,眼裏幾乎全是錢,什麼錢都掙。楊開泰討厭鑽進錢眼裏的女人。不過就是這個林芳,因為後來發生的一件事,也讓他對她的印象有了極大的改善。
轉過年來初夏的一天,海之路過玉城,在這裏逗留了一個晚上。這一回,海之沒有驚動曹遇春,而是直接找到楊開泰。楊開泰對個中原因早就心知肚明。曹遇春曾經介紹過很多文學圈子裏的朋友給楊開泰認識,很多人最後都跟楊開泰成了好哥們,交情之深竟遠遠超過他這個牽線人。這看似匪夷所思,實際上不難理解,文人也是人,再清高也要食人間煙火,迎來送往、禮尚往來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你不能因為自己寫得好,名氣漸漸大了,人們都得仰視你,就得寵著你。曹遇春身上最大的問題可能是,他在做人方麵並沒有他的作品所呈現出來的那種大氣。兩個人認識得比較早,曾經一起喝了無數頓酒,在楊開泰的印象中,曹遇春好像從未做過東,買過單。習慣了,也就沒什麼可挑的,他並不覺得委屈。哥們之間,吃吃喝喝,誰掏腰包都無所謂。但是,在別人那裏可能就不一樣了。你寫出了好作品,我對你敬佩有加,但若你在做人方麵差勁兒,我就選擇離你遠一點,這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交朋友就得交講究的人,沒有誰天生就高人一等,無論如何做人的根本不能丟。海之是個詩人,率性而清高,但對人情世故看得極為透徹,他知道來玉城應該找誰。楊開泰是個可以信賴、讓你心裏踏實的哥們,錯不了。
晚上喝酒時就沒找別人,楊開泰,海之,張玉袖和小陶。海之看著張玉袖眼熟,眼神裏閃過幾絲狐疑。楊開泰摟過張玉袖,這麼說吧,那次你來,我是準備把她介紹給兄弟你的,不過現在,兄弟媳婦變成嫂子了,這可不賴哥不仗義呀,哥絕對沒有橫刀奪愛,一切都是機緣巧合。海之喝酒易興奮,小陶又會勸酒,幾瓶酒下肚,擼胳膊挽袖子即席賦詩一首,獻給漂亮的小陶妹妹,再賦詩一首,獻給小嫂子。又說,光朗誦不行啊,得唱。於是去KTV狼哭鬼嚎了幾個小時,然後去燒烤店鬧到半夜。該睡覺了,海之想把小陶帶走,可小陶說,遇到這麼有才氣的詩人哥哥,妹妹恨不得馬上以身相許,但是不行啊,我那個來了,真的很抱歉啊,讓玉袖姐再幫你安排一個吧,包你開心,哥你下次來,我一定好好陪你。肥水不流外人田,於是張玉袖找林芳陪的海之。事後,林芳知道是楊開泰掏的小費,死活要給退回來,說不能誰的錢都掙,三哥請客,就當我是友情客串,義演一把。怎麼能壞了規矩呢,張玉袖悄悄去楊開泰媳婦兒開的那家專賣店,買了一套衣服送給林芳,林芳推讓了幾次才收下,又回請了一頓大餐才罷。讓楊開泰心裏好生感慨。
多年之後,楊開泰還會經常想起,假如沒有張玉袖的兩次懷孕,那自己會不會就這麼一直跟她好下去?每次都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在楊開泰的心裏,無論是供職高尚場所的良家婦女,還是在KTV陪唱的小丫蛋兒,這本身沒有什麼不同。若是出於男人自私的考慮,那歡場中的女子似乎更容易被“拿下”,在某些時候更容易擺平。在與張玉袖交往的過程中,肉欲顯然占了相當大的比重,幾乎可以肯定地說,兩個人在相當長的時間裏沉湎於官能的快樂中無法自拔。可是,要是說兩個人在一起僅僅是為了床上那點事兒,那也不是事實。世間女子中,擁有青春勃發的身體,以及一對翹翹的、顫顫巍巍的大乳的,可不止張玉袖一個人。張玉袖也許算不上漂亮,但她善良,不貪財,善解人意,並非所有女人都能做到這一點。兩人好上後,楊開泰除了偶爾給她買套內衣,換個手機,交個房租,也沒怎麼給她錢花。逢年過節過生日給她個紅包,張玉袖總是推辭,說,三哥我自己有錢,等我需要錢的時候,再跟你要好了。張玉袖也給楊開泰買過毛衫、腰帶什麼的。她開玩笑說,三哥你知道為什麼送你腰帶嗎?就是要拴住你,你就不會到處撚花惹草啦。這一點,倒是符合楊開泰對女人的期待的。其實奧妙可能就在花錢的心理上。兩個人好,同樣是花錢,你得讓我主動、心甘情願地掏腰包,如果你開口,那性質可能就變了。
歡娛是有代價的。光知道舒服,一不小心,張玉袖有了。那是張玉袖第一次懷孕,把她嚇夠嗆。問楊開泰,三哥,過好幾天了都沒來,我是不是有了?這可怎麼辦呀?我年紀輕輕就大肚子了,會叫人笑話。又說,要不給你生下來?就怕和他爹一個樣,長一雙色迷迷的小眼睛。當然不能留,這是不容商量的事情,選擇隻有唯一的一個,做掉。於是趁著肚子還沒鼓起來,做了。看到張玉袖承受了那麼大的肉體痛苦,楊開泰有些心疼,同時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冒了出來:雖然他(她)不該來,但那也是一個小生命呀,在尚未成型的時候就灰飛煙滅了……張玉袖暫時不去KTV上班了,在家休養,那幫小姐妹兒輪流去照看她,年輕,恢複得很快。
接到電話時楊開泰正跟單位的一幫同事打麻將,聽得出張玉袖的聲音很急,牌正興著,就沒當回事,繼續玩。結果又打了一個小時,把之前贏的統統輸了回去,差點倒貼。常打麻將的人都知道,打麻將是有某種氣場存在的,比如邊上多了個看熱鬧的人,比如中間接了個電話,等等,這都可能扭轉牌局。先贏後輸,心裏悻悻的,打通張玉袖的電話,她說話都帶哭腔了,她說三哥,我爸住院了,我卡上的錢不夠,再給我拿點錢吧。楊開泰哦了一聲,知道她在車站急得直跺腳,就打車過去給她送去2000塊錢,把票退了,雇了一輛出租車走,還安慰她別著急,沒事的,錢不夠再給我打電話。嘴上這麼說,心裏很不爽,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爸是不是真的病了,怎麼會這麼巧。又一想,張玉袖應該不會這麼做,興許是她那幫小姐妹慫恿的,像林芳曾經一年過了四個生日,賺得男人的錢財無數,沒準她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張玉袖回來後給楊開泰打了好幾個電話,楊開泰推說單位忙,連傻子都能聽出語氣的冷淡。再次見麵時,兩個人的心裏就生了嫌隙。張玉袖滿肚子委屈,就問楊開泰怎麼了?我為你打胎,我爸又病了,你卻不冷不淡的,你心裏還有我嗎?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楊開泰也很氣惱,繃著臉半天沒說一句話,最後咕噥了一句:袖兒,在哥心裏你是個好孩子,可你心腸軟,架不住別人在邊上捅咕你。張玉袖立刻大了嗓門,你這說的什麼話?誰捅咕誰了,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啊?等我爸出院了,我湊錢還你。楊開泰情知說錯了話,馬上溫言軟語地哄她,好話說了三千六,兩個人最後是寬衣解帶,在氣喘籲籲、揮汗如雨中達成和解。
男人和女人在交往中為錢鬧了別扭,對感情的傷害是巨大的。兩個人刻意的減少了見麵甚至打電話的次數。123不再是狂歡,在床上精力也不集中,有時候身體也不聽從欲念的指揮。由此可見,男人和女人的身體倘能深度地結合,必須有兩個條件共同起作用,有欲望,更要有好感,無情之性,好比是做飯水放少了,容易夾生。
事情出在張玉袖第二次懷孕上。她在電話裏告訴楊開泰,這個月又沒來,是不是又……楊開泰很氣惱,啪地把電話合上了。接下來幾天,張玉袖連著打了幾次電話,楊開泰都沒接。男人在這個時候大都是自私的。他懷疑如果有了,很可能不是自己的。從上次到現在,一共隻做了兩三次,再說心灰意懶之際,子彈不會那麼準。而且,誰知道在這段時間裏,她會不會又靠上了別的男人呢。很久之後,楊開泰還為自己冒出這種齷齪的、推卸責任的念頭而陷入深深的懊悔和自責之中。
此後張玉袖再也沒有跟楊開泰聯係。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他的手機,接通之後,電話竟是張玉袖的小姐妹菲菲打過來的。她說姐夫你快來,玉袖姐暈倒了,現在玉城第三醫院呢。
病床上的張玉袖正在打點滴。一身睡衣全被汗水浸濕了,斑斑駁駁的印痕很顯眼,蓬頭垢麵,很憔悴的樣子。那些小姐妹識趣地離開,隻剩下兩個人。都不說話。張玉袖緊咬著雙唇,淚水在眼圈裏打轉,眼睛緊盯著楊開泰,那眼神刀子般犀利,似乎要把他剖開看個明白。楊開泰情知那個複雜的眼神裏麵有委屈、有質問,也有怨和恨。他不敢對視,隻是走近前去,輕輕摟住了柔弱無助的張玉袖。張玉袖的淚水無聲地滾落,突然一把抓過楊開泰的左臂,狠狠地咬了一口。楊開泰強忍劇痛,落荒而逃,把張玉袖壓抑已久的嚎啕哭聲關在門裏。多年以後,楊開泰一直記得張玉袖刀子般的眼神,以及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