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妃豈聽不出她話裏的譏諷,甚者把火信子引到了皇後的身上,暗諷她的鋒芒蓋過皇後。
皇後鬱彌秀是先皇托孤大臣右相鬱景清的長孫女。鬱景清這位三朝重臣,即便是太後與皇帝也敬讓三分,兼之皇後知書賢淑,華妃雖不把她放在眼裏,卻也不願意與她為敵。
太後微微翻動了眼皮,華妃一凜,正想說句什麼,皇後已微笑道:“慧妃妹妹哪裏的話,皇上日理萬機,又為太後娘娘的病憂心。為皇上分憂,這誰帶的頭,還不是一樣?”
龍非離淡淡一笑,袖手握住皇後的手。
慧妃咬牙,龍非離卻道:“敏兒,還是該罰。”
華妃臉色頓變,紅唇輕咬,直直望著龍非離。
太後道:“皇上,今個大家在哀家這裏小聚,份屬高興之事,這罰就免了吧。”
她臉色稍凝,眉間那抹淺黑突見幽深。
龍非離眸色微動,“母後,這獎罰該分明。”
他這話一出,太後倒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舉杯輕啖了口茶。
“朕還有些奏章未批閱,今晚就令琴芳宮侍墨吧。”
華妃聞言大喜,笑綻若花,“臣妾遵旨。”
皇後也輕輕笑了,龍非離放開了她,她鳳紋錦袖裏,如蔥五指緊刺入掌心。
慧妃正暗付皇上出言警示華妃做事需照拂皇後顏麵,不意這個男人的心意難測,一時又驚又氣。
一眾宮婢正把水榭後方的盆栽搬到亭心來,身影穿插。
她心裏鬱結,要尋人撤氣,玉指輕揚,隨手指到一個宮婢身上。
“你把這花搬過來給我瞧瞧。”
那小宮女吃了一驚,惶恐下,腳步微跚,撞到了後麵一名女子身上。
哐啷一聲,泥土飛揚,卻是那女子把被撞之下把手中盆栽摔碎。
兩人連忙跪倒。
“這是藩王的貢品,你們也敢打破,莫不是反了?”慧妃一腔怒氣正沒處宣泄,冷笑道:“拖下去,各杖一百。”
“娘娘,盆栽是奴婢打破的,與他人無關,這二百杖便由奴婢來領吧。”女子的聲音微微顫抖,卻堅定。
這話叫所有人大吃一驚。
宮裏的板子不比尋常,這百板,莫說小小女子,便是漢子也生受不了,更別說兩百板,那不啻是把命也搭了。
華妃與慧妃夙怨早深,心想偏不如她意,遂道:“你抬起頭來給本宮看看。”
聞言,那女子緩緩抬了頭。
有人倒抽了氣。
竟然是不久前被皇帝廢為宮婢的年璿璣。
璿璣未落魄以前,華妃雖受寵愛,卻遠不及她,這下雖有心與慧妃杠上,嫉妒憤怒之心終究占了上風,道:“慧妹妹所言在理,來人,把這兩個婢子拖下去。”
座中妃嬪十多個雖不比皇後與四妃尊貴,也都薄有名位,往日榮寵卻教年妃盡占去,雨露不均,這下看到璿璣要受刑,莫不滿心叫好。
慧妃也是一驚,不想點個名兒正點著這冤家。
她暗暗看了皇帝一眼,卻見皇後與他說著什麼,似乎正說到高興處,龍非離嘴角含笑,越發的俊秀朗逸,對眼前的一切並未多加理會。
“慢著。”
女聲柔和帶急,慧妃還以為是皇後出聲製止,看去卻是太後身邊的大宮女溫如意。
“如意,兩個主子在教訓奴才,你這丫頭插什麼嘴?”太後皺眉道。
溫如意急忙出列,往帝後的方向匆匆掃了一眼,又跪下稟道:“太後娘娘,這杖刑,奴婢竊以為萬萬不可。您鳳體抱恙,眾主子為您參神祈福,責罰重了,若傷及性命,兩個婢子事小,奴婢恐損了您的福蔭,這可使不得。”
她說完,咬唇看著太後。
太後眯眸而笑,慢慢道:“哀家就還怕因兩個賤婢折了福不成?”又轉向龍非離,“皇上,這事你看怎麼辦才好?”
她說著話,輕瞥了璿璣一眼,眉間黑氣沉深。璿璣隻是低著頭。
龍非離斂眉輕笑,“此事母後做主便好。”
“應了如意丫頭的話,今日也是個好日子,也罷,這罰就免了吧。”太後緩緩道。
太後說了話,慧妃不敢再說什麼,華妃卻不忿,嘴唇蠕動,那溫如意察言觀色,立刻道:“太後皇上大恩,你們兩個還不趕緊給太後娘娘,皇上和各位主子奉茶賠禮道歉去?”
“是,謝如意姑姑。”璿璣輕聲道,又把一旁早嚇得簌簌發抖的小宮女扶起來。
溫如意也不怠慢,立即讓人沏了茶,遞到璿璣手中。
華妃被如意搶了話茬,心裏正不悅,冷笑,“年璿璣,你手背上那一團團紅紅腫腫的是什麼?”
她這一說,眾妃便立刻往璿璣手上看去,璿璣剛搬過盆栽,手指沾了塵泥,手背上又布滿水皰、有些地方已經潰爛成膿。有些妃子掩了鼻子,很快就笑成一片。
“回華妃娘娘,這是凍瘡。”璿璣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
她的態度讓華妃頓時火冒三丈,冷聲道:“真惡心!這茶,不必給我了。”
“是啊,你看她的手,還有臉上的髒汙,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妃子間竊語四起,那片譏誚的笑聲越發的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