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伊人芳蹤(2 / 3)

子昊當初發動九轉玲瓏陣後,碧璽靈石與舊主相互感應,很快重歸子嬈手中。她雖無意再管這天下紛爭,但十年靜修,對靈石操控之力卻日益純熟。那日小股鬼師突襲伏俟城,恰逢她在城外獨坐撫簫,見之心生厭煩,遂以簫曲催動靈石之力,驅退來敵,不料卻被城中百姓誤做玄女顯靈,一起籌資翻修玄女祠。

轉眼月餘時間過去,玄女祠完工之日,城中舉行祭祀活動,甚是熱鬧。子嬈對諸事漠不關心,向來不會注意這些。子羿卻是少兒心性,一直惦記著此事,當日跟母親說過之後,便獨自去玄女祠玩耍。

其時雖已入冬,伏俟城剛下了一場大雪,天日漸寒,但玄女祠前煙香紛紜,人頭攢動,卻是擠得水泄不通。子羿不知身後蕭言、洛飛兩人跟著自己暗中保護,在人群中鑽來鑽去,盡尋些熱鬧的去處,一會兒站上石樓看驅鬼舞獅,一會兒擠到街頭看江湖雜耍。他人小機靈,隨心所欲,到處來去,可把後麵兩位冥衣樓高手折騰得夠嗆,總算兩人輕功了得,追蹤經驗亦是豐富,倒也沒有把人看丟。

好不容易到了日落時分,子羿與一群孩子玩了半天彈子,在小攤上買了把糖果糕餅塞在懷裏,早早爬到神祠前的大樹上,等著看夜晚的焰火。玄女祠祭祀燃放焰火一向要等到入夜時分,算來還有小半個時辰,蕭言、洛飛見這小主子終於消停下來,便尋了個臨街的酒家坐下,點了酒菜休息用飯。

不一會兒,天色漸暗,玄女祠前熙熙攘攘,人流如川,擠滿了前來看焰火的百姓。子羿早早占了樹上好位置,既不需在人群中擁擠,視線又佳,樂嗬嗬地搖腿嗑瓜子。蕭言和洛飛辛苦一日,見他穩穩當當坐在樹上,一時半會絕不會離開,兩人與他相距不過數丈,若有事情隨時能夠應付,便也放心吃酒。

待到月上樹梢,夜色降臨,玄女祠前一聲炮響,焰火衝天而起,照亮夜空。一時間流金炫彩,異輝紛呈,漫空燦爛奪目。子羿在樹上看得拍手叫好,蕭言、洛飛一邊飲酒,一邊留意他身邊動靜,見他興高采烈的模樣,都忍不住搖頭微笑。焰火放到中途進入高潮,隻聽連聲震響,當空數朵碩大的金色煙花開綻如雨,照得滿城亮如白晝。眾人紛紛仰首觀望,蕭言和洛飛也一起抬頭看去。煙花易逝,刹那間紛落無垠,洛飛端酒笑道:“聽說秦師白從昔國請了能工巧匠回來,專門準備玄女祠祭祀的焰火,果然甚是好看,鐵旗門這次好大的手筆。”

蕭言方要答話,眼光一瞥,突然發現樹上的子羿沒了蹤影,吃了一驚,道:“人呢?”

洛飛轉頭一看,隻見樹上枝葉搖晃,樹下人擠人挨,哪裏還有子羿的影子,跳起來叫道:“這小祖宗,飯也不讓人吃安穩了。”兩人丟下銀兩,匆匆起身。洛飛眼尖,猛地瞥到一角黃衣鑽出人群往城東去了,一拉蕭言,“那邊!”話音未落,人已越過人群,掠出數丈。

原來子羿在樹上看了會兒煙花,想起已經出來一日,家中隻餘娘親一人,還是早些回去陪她,這念頭一起,便鬆手跳下樹來,也不留戀滿天煙花,鑽出人群而去。主街之上人來人往,幾乎寸步難行,子羿自幼在城中長大,對各處道路甚是熟悉,往玄女祠後麵繞過,向左一轉,穿過兩條橫巷,便來到了一條稍微安靜的側街。

天上焰火此起彼伏,街道兩側燈火隱隱,行人稀疏。子羿想念母親,加快腳步,走到半路,卻見街口出現數點光亮,前麵八個身著白衣的妙齡少女每人手提一盞茜紗宮燈嫋嫋而來,後麵跟著一頂裝飾精美的紫簷小轎。子羿見那轎子樣式獨特,不由停住腳步看了一眼,忽聽有人軟聲道:“小弟弟,你過來。”他愣了一愣,隻見那轎子停在身邊,轎簾掀起,有個白衣女子正向自己招手。

子羿走到燈下,見那女子雪衣烏發,容顏極美,扶在轎簾上的纖手更似水晶一般,手上一環紫色串珠流光幽幽,甚是動人,不由心想,原來除了娘親,世上竟還有這麼美的人,不知娘親當真笑起來,是不是也這麼好看,於是站住問道:“你叫我嗎?”

那美貌女子衝他微微一笑,道:“你過來,你住在這城中嗎?我問你,去月梅庵的路怎麼走啊?”

子羿聽她話語嬌柔動聽,又增三分好感,抬手指道:“你走反方向了,月梅庵在城東,離我家不遠。”

“哎呀!”那女子輕呼,“居然走錯路了。小弟弟,我初來乍到不認得路,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月梅庵啊?”

子羿猶豫了一下,那女子柔聲道:“來,你看快要下雪了,我順路送你回家。”子羿聞到她身上如蘭似麝的香氣,忽然一陣迷糊,隻覺得就算娘親也從沒對自己這般和顏悅色,不由便往轎中走去。這時身後忽然有人叫道:“少主小心!”那女子目光一抬,伸手一拉,子羿身子撲向轎中。他不知外麵蕭言叫的是自己,背心微微一麻,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黑暗中,一道鞭影急卷轎簾,正是蕭言、洛飛趕到。那轎中女子輕聲一笑,纖指微揚,袖口中兩道白光射出,分襲二人。蕭言的鞭梢本已卷上轎簾,忽覺勁風撲麵,迫不得已向後仰身。就這一瞬耽擱,轎簾落下,四名轎夫抬手一舉,軟轎淩空飛起,四人翻身滾地,八柄長刀罩向蕭言,而那八名妙齡少女亦同時出招,將搶上前來的洛飛圍在中央。

那軟轎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轉數周,輕輕落下地來。二人不知子羿生死如何,心中皆是焦急,雙雙向前搶去。那八名少女手持宮燈,足踏奇步,微微一動又將洛飛圍住。似是循著某種特定的陣法,八人身形變幻多姿,看去極是美妙,手中出招卻是精準毒辣。洛飛連換數種身法,一時竟然無法突圍。

蕭言與那四名轎夫纏鬥,隻覺他們刀法詭異,飄忽不定,絕非名門正派。他擔心少主安危,長嘯一聲,軟鞭招數陡變,頻下殺手。那四人合力圍攻他一人,本占上風,此時卻漸漸抵擋不住。蕭言橫鞭急掃,其中一人長刀脫手,撞上旁邊一棵大樹,忽然倏地沒了蹤影。蕭言吃了一驚,另外三人攻上前來,被他回鞭掃去,兩人翻身一滾消失不見。空中一朵煙花爆開,餘下一人縱身躍起,倏忽後退,仿佛隨著煙花憑空而去,再無蹤跡。

蕭言心中驚詫不言而喻,反身撲到轎前,卻見轎中空空如也,子羿和那轎中女子早已不知去向。這時候,圍攻洛飛的八名少女擰腰旋身,袖中八道青煙飛出,八盞宮燈倏然而滅。煙霧遮空,一陣風過,八人同時消失不見。

洛飛顧不得多想,落到蕭言身邊,一看轎中,亦是麵色微變,但他畢竟久曆江湖,立刻問道:“是什麼人,可看出來曆?”

蕭言搖頭道:“那四人身手古怪得緊,找不回人,恐怕要驚動公主。我回去調派人手,你馬上去見秦師白,請他設法封鎖城門,隻要人在城中,憑著冥衣樓和鐵旗門,我就不信找不出來!”

洛飛微一點頭,兩人顧不得多說,分頭而去。

那白衣女子趁蕭言、洛飛與人纏鬥之機,施展身法,攜了子羿離轎而去,但並未走多遠,轉過街角便進了一座院落的後門,穿過回廊,來到樓上,一個綠衣女子隨即迎了上來,低聲道:“堂主,就是這孩子嗎?”

那白衣女子將子羿交給她道:“送進去好生看著,冥衣樓和鐵旗門不好應付,莫要走漏了風聲。”

那綠衣女子點頭道:“堂主打算如何處置這孩子?”

白衣女子看了看子羿沉睡的眉眼,輕輕哼了一聲道:“彥翎這死小賊,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花了幾年時間,居然替殿下找回這麼個兒子來。我揣摩殿下心意,定是要親自來接他回國,立為太子。穆國王位如何能落到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身上?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綠衣女子沉吟道:“殿下若是有此心意,留著這孩子,終是禍患。現在他已落到咱們手中,堂主可要早做決斷。”

那白衣女子蹙眉道:“你又怎知他不是殿下的親生骨肉?殿下當年與那九公主情義極深,萬一他真的是殿下的骨血,誰敢傷他半分?此事我定要調查清楚再說。無論如何,這一次不能讓殿下見到這孩子,否則他明天便是穆國太子了。你們看好了他,千萬要小心。”

那綠衣女子點頭答應,將子羿送入房中。

子羿昏睡了一夜,悠悠醒來,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精致華麗的睡房。房間裏麵不知是什麼熏香,溫軟迷人,翡翠屏風鴛鴦盞,一事一物都考究到了奢侈,看得人眼花繚亂。

子羿跳下地來,跑去開門,誰知門窗皆從外麵鎖住,紋絲不動。他畢竟年幼,心中害怕,想起娘親一夜不見自己回去,定然非常擔心,不由拍門大叫:“來人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外麵有人站著把守,但無論他如何喊叫總是不肯答應。子羿哭鬧了一陣,沒人理會,到了午飯時間,卻聽窗欞一響,有人遞進幾樣小菜,一碟銀絲花卷,一籠水晶蝦餃。他跳起來看到個白衣少女,窗外飄來輕歌笑語,琴瑟之聲,仿佛是個極熱鬧的所在。

那少女隻是送來東西,也不跟他說話。如此一日三餐,有人送飯送菜,外加鮮果點心,東西樣樣精致可口,但就是不放他出門,也不讓他看到任何人模樣。到了晚上,外麵喧鬧之聲更甚。子羿不知這地方乃是伏俟城中最大的青樓,枯坐半日,伸手摸到桌上燈燭,忽然眼睛一轉,興起個大膽的念頭,心想我放一把火在屋裏,看你們開不開門。

他人小鬼大,也不知害怕,這主意一定,當即爬到榻上,剛要扯了帷帳點火。這時候,忽聽外麵一聲輕響,雕窗一晃而開,跟著眼前一花,有個玄衣人出現在屋中。子羿嚇了一跳,那玄衣人伸手在他嘴上輕輕一按,低聲道:“你叫子羿,對嗎?”

子羿點了點頭,道:“你是誰?”

那人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掃了四周一眼,卻未回答,又問道:“是誰把你關在這裏的?”

子羿想起昨晚之事,道,“好像是個穿白衣服的姐姐。”

“姐姐?”那玄衣人一愣,隨即低聲笑道,“他們昨天有沒有為難你?”

子羿搖頭道:“沒有,但是我想娘親,這裏好悶啊。”

玄衣人微微揚唇道:“好,那暫且饒過他們。你別出聲,我帶你出去。”

子羿並不知自己一句話替多少人免去一場重責,他在屋裏悶得壞了,立刻點頭答應,一想又道:“外麵有人守著,我們出不去。”

玄衣人輕輕一笑,俯身將他抱起,“我變戲法給你看。”說著抬手一指,吹了口氣道,“倒!”推開窗戶躍了出去。子羿扭頭一看,發現外麵看守的人早已倒了一地,心中暗自稱奇。那玄衣人抱著他轉過拐角,迎麵兩個白衣少女捧著點心走來,見到他們吃了一驚,張口欲呼。子羿心想糟糕,卻覺那玄衣人身子一動,閃電般搶到二女中間,伸手一拂。那兩名少女被他手指點中,呼喊都來不及,便軟軟睡倒。

子羿看得有趣,拍手道:“你這是什麼戲法,真好玩,教給我好嗎?”

玄衣人笑道:“這點穴的戲法你娘也會,她沒教過你嗎?對了,你年紀還小,學不了這門功夫。”

子羿見他背上掛著一把形製古拙的長劍,伸手摸了摸,想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了,你這是厲害的武功,不是戲法。我娘也會武功,有時候她也教我,不過還是背書背得多。”

這時兩人穿過外麵庭院。那玄衣人身法極快,在山石之後一閃而過,院中雖有護衛走動,卻沒有一人發現他們。到了圍牆之側,他抬頭笑道:“這麼多年了,不知她功夫進境如何。她為何總教你背書,想讓你當狀元郎嗎?”說著輕輕一躍,飄上牆頭,身在半空,輕聲呼哨。黑暗中馬蹄急響,一匹全身烏黑的駿馬聞聲而至。那人抱著子羿跳下牆頭,恰好落在快馬之上,一抖韁繩,帶著他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