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再世為人(1 / 3)

第44章:再世為人

婠夫人走後,白姝兒手握那忘憂酒的解藥坐在黑暗之中獨自思量,心中念頭百轉,一時猶豫不決。此時琅軒宮中,夜玄殤傾大半功力暫時封鎖了子嬈經脈中的真氣,令她短時間內無法動用真氣,以減輕忘憂酒所帶來的副作用。這辦法雖一時有效,但極耗內力,一番行功下來,已是月上中天,漏夜三更。

夜玄殤確定子嬈暫且無事,獨自靜坐調息,真氣流轉三周天後,精神略複,張開眼睛看向屋宇,隨即起身步出殿外。方到階下,頭頂忽然一聲風響,似有什麼東西墜了下來,他隨手一抬抄住個酒壇,跟著身形拔起,一掠數丈,輕飄飄落上屋脊。

大殿金光閃閃的魚鱗碧瓦上,彥翎正仰麵躺在最高處,一邊往嘴裏倒酒一邊道:“喲,不錯,還能上來。我還以為這兩個時辰夠你受的,再來上這麼幾次,怕是就得把命豁出去給人家了。”

夜玄殤提著酒壇走到他身邊坐下,一掌拍開泥封,仰頭狂飲,一口氣喝了大半壇酒方才停下,大讚一聲痛快,似是借著酒勁已將胸中抑悶就此抒發。彥翎斜眼覷他神色,道:“喂,你到底要怎樣?我都聽到了,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原來他早便已經到了屋上,夜玄殤並非不知,隻是這些事也無需瞞他,且隨他去。

“錯已鑄成,還能怎樣?東帝這次料錯,我這次也想錯,子嬈便是子嬈,她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安排。活要清楚明白,死也要清楚明白,這便是她。”夜玄殤和他一樣仰麵躺倒在琉璃瓦上,閉上眼睛,“明日我便派出所有人手去尋忘憂酒的解藥,這段時間暫時封鎖她的內力,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彥翎道:“帝都現在成了個大坑,到處都是熔岩地火,周邊卻是一片湖澤洪流,你到哪裏找解藥去?”

夜玄殤道:“有一個人或許知道,隻是要找她未必那麼容易。”

彥翎轉頭道:“什麼人?”

夜玄殤將婠夫人之事簡單一說,忘憂之藥既然出自巫族,那這世上還可能知道解藥方法的,便也隻有她。彥翎詳細問了幾個細節,想了一會兒道:“算了,小爺拚著重傷初愈,還是替你走一趟吧。這世上恐怕還沒有我彥翎找不到的人,你那些侍衛親兵什麼的,不如省省吧。”

明月當空,照在夜玄殤英挺冷峻的側顏上,勾勒出一重深邃的輪廓,似乎有著屬於君王的沉凝與穩重,卻少了少年時飛揚跳脫,一番江湖快意。彥翎皺了皺眉,忍不住道:“我現在真是看著你就有氣,越看越不順眼!”誰知夜玄殤懶洋洋睜開眼睛,半晌說了句,“我懶得動,你若閑得慌,好不好再下去拿幾壇酒?”

幫忙尋藥之事,兩人竟是誰也沒有再提,也無稱謝,也無客套,仿佛根本再尋常不過。彥翎翻了個白眼重新躺下,“這是你家,自己去拿。”

夜玄殤仰望當空明月,道:“既是我家,你方才兩壇酒又是哪裏來的?”

彥翎道:“反正你喜歡做冤大頭,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我。”

夜玄殤忽然挑唇輕笑,月華金輝傾灑在他眼中,如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浪,一眼望不到底處,“放心,無論如何,冤大頭我是絕對不做,那個人若是不守信,他知道我不會讓他安生。”

彥翎乜斜他道:“真見鬼了,你到底和東帝約定了何事?怎麼你就心甘情願攬下所有麻煩,又沒半點好處?”

當世恐怕唯此一人,會在穆王麵前說出這樣的話。夜玄殤唇弧上揚,但卻笑而不答,起身道:“沒酒喝那我去睡了,一個月後找你要解藥,莫要忘了!”說著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一晃飄下金殿。

彥翎彈起身來叫道:“一個月時間,你要小爺的命啊!”正說著,一重黑影迎麵罩下,夜玄殤的聲音遠遠傳來,“你若想睡屋頂,送給你禦寒。”竟是隨手將王袍丟了過來。

彥翎一把接住,裏麵有樣東西撞在胸口生疼,入手一看,卻是穆王白虎金令,憑此令牌至少在楚穆境內可以隨時調動一切兵馬。彥翎切的一聲順勢躺倒,那王袍落下蒙在臉上,“小爺又不是你,怎用得著這玩意,多餘!”

話音未落,忽聽有人在耳邊笑道:“你不要便送我。”彥翎嚇了一跳,竟不知有人到了身旁,猛地翻身躍起,卻見月光下白姝兒以袖掩唇,笑得花枝亂顫。彥翎鬆了口氣,拍著胸口道:“美人堂主,你從哪裏冒出來的?夜玄殤那小子剛走,你是來找他的嗎?”

白姝兒來到他身邊,妙目盈盈一轉,“我不找他,找你。”

彥翎撓頭,指著自己鼻子道:“找我?那個……話說我現在也算有家室的人了,這深更半夜遇著堂主這樣的絕色佳人,可叫人為難得很呢……”

“呸!”未等他說完,白姝兒含笑啐道,“小滑頭少貧嘴,莫非你還想占我的便宜?”跟著笑眸流轉,軟聲道,“我是想求彥翎彥少俠辦件事,卻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幫忙?”

彥翎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美人堂主你手段高明,突然這麼客氣,想必不是什麼好事。咱們大家半斤八兩,你辦不到的事,莫非我還多出什麼辦法不成?”

白姝兒斜目嗔道:“閑話少說,你就說幫是不幫?”

彥翎聳肩道:“幫,你若開口,赴湯蹈火也得幫。說吧,究竟什麼事?”

“就知道你肯幫我。”白姝兒展顏一笑,向下瞄了一眼道,“聽說殿下帶了九公主回來。”

彥翎忽然打斷她道:“慢著,別的事便罷,我勸你千萬莫要打九公主的主意。夜玄殤待她怎樣,咱們心知肚明,什麼事都好說,唯有這事萬萬不可。”

白姝兒橫了他一眼道:“你當我白姝兒是那些沒見識的蠢女人嗎?她雖與我不睦,但若殺了她,殿下隻會恨我入骨,大家又有什麼好處?”

彥翎又伸手撓頭,“那你要做什麼?莫非還替他倆牽線搭橋,撮合姻緣不成?”

白姝兒冷哼一聲道:“將自己喜歡的男人拱手讓人,我可沒那麼溫良賢淑。一個女人若遇到喜歡的男人卻還替他尋妻納妾,那更是蠢到了家。”

彥翎越發不解,道:“搶也不搶,讓也不讓,你究竟要如何?”

白姝兒手一揚,迎麵丟給他一條軟帕,“裏麵是忘憂酒的解藥,收好了。我替你免了奔波之苦,你幫我找樣東西。”

彥翎抬手接住,乍聞藥香,便知不凡,再見那軟帕中包著半粒瑩潤如玉的藥丸,既驚且喜,叫道:“你怎麼會有忘憂酒的解藥?我正後悔答應了那小子一件麻煩事,誰知得來全不費工夫!”

白姝兒悠悠道:“別高興得太早,這隻是半粒解藥,剩下半粒你得拿一串九轉靈石來換,隻給你半個月期限,不算吃虧吧?”

彥翎頓時垮下臉來。白姝兒卻不待他說話,抽身後退,“就這麼說定了,我等你的好消息!”彥翎看著她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月夜之下,愣了半天,道:“女人心,海底針,到底搞什麼名堂?不就是一串靈石嘛,難得倒我金媒彥翎?用不了十天,定讓你大吃一驚!”說著他一個筋鬥,翻下殿脊而去。

明月千裏,江山如洗。金殿之下,燈火深處,眉目清豔的女子靜臥帳中,渾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情。曾經有一人,為這安寧的笑容舍卻了九域四海,為了她一生平安,情願曆盡千劫萬難。九洲遽變,王域盡毀,這天下風雲因她而暫息,但是現在,卻又是否會因她掀起更大的波瀾?

花開燦爛,花落無聲,數日時間轉瞬即過。當穆國大地終於迎來春日的氣息,琅軒宮的桃花卻日漸凋零,隨著微風澹澹,落滿玉湖紅樓。

橋上落花紛紜如霧,蘭音帶著宮中侍女徐步前行,一時停步橋畔,看著滿苑落花出神,直到身後侍女輕聲提醒,她才輕聲歎了口氣,轉過身道:“把藥給我,你們退下吧。”

樓中窗畔,子嬈正對鏡而坐,拿了玉梳輕輕理著流瀑般的長發。數點飛花吹過發間,落上衣襟,那鏡中魅冶的容顏也仿佛多了幾分柔媚旖旎,渾不似昔日清澈肆意的模樣。就這短短數日,她便像全然換了個人,如今穆王宮中侍女宮人無不私下議論,隻道這未來的王後非但容貌絕色,性子亦極是安靜,跟傳說中那妖冶禍國的王族公主相去甚遠,無怪穆王殿下對她千依百順,事事以她為重。

腳步聲自後傳來,子嬈抬頭看見鏡中人影,微微一愣,梳頭的手便也停頓下來。蘭音端著金盤拂簾而入,笑道:“公主,這是殿下特地囑咐替公主做的靈芝進補湯,最是補氣安神,現在剛剛燉好,公主趁熱喝了吧。”

子嬈神情倦倦,對著鏡子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方才轉頭看她,柔聲問道:“他去哪裏了?”

蘭音一邊端藥一邊道:“殿下今日和衛將軍他們去了校場,想這時候也快回來了。”

子嬈點了點頭,抬手接過玉盞,隻覺一股異香撲鼻,蹙眉道:“好濃的味道。”

蘭音含笑道:“我在其中加了幾味特殊的藥材,這樣靈芝才沒有澀味。公主若不喜歡,下次我再換別的藥膳來,但這靈芝對公主的身子極是有益,公主多少用一點。”

她笑語殷殷,溫柔周到。子嬈雖不甚喜這湯藥的氣味,倒也不好拂她心意,遂慢慢將藥飲盡。蘭音在旁看著,似乎暗中鬆了口氣,輕聲道:“公主這些日子病著,殿下十分擔心,如今看著雖有好轉,還是得用心調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