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三式劍招(2 / 3)

外麵響起更漏聲聲,時至三更,夜已過半。子昊看了看窗外,道:“這幾招劍法雖然並不複雜,但想要融會貫通,卻也不太容易,左右還有些時間,我再陪你過幾招。”

且蘭笑道:“我發現這幾招劍法中的每一式變化都非常簡單有效,一招出手絕不會浪費絲毫的氣力。你好像總能想到這種法子,用最短的時間最直接的方法達到目的。”

子昊笑了笑道:“可能因為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且蘭這時候正沉迷於劍法的奇妙,並沒有十分注意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一樣東西如果擁有得太多,人便很少會想到珍惜,隻有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的人,才會分外珍惜時間。子昊心知今晚之後,便不可能再有機會指點且蘭劍法,自然不願一味閑聊,對她示意了一下,且蘭抬手捏了個劍訣道:“這一次你若奪我的劍,便不是那麼容易了。”

子昊聲音仍是淡然清靜,道:“你試試看。”輕飄飄一掌向且蘭肩頭拍去。且蘭旋身出劍,展開剛剛學來的劍法和他交手。起初子昊每過數招總是能夠逼得她撤劍,但每一次也隻是點到為止,既不過多糾正,也不出聲指點,全令她自己在實戰中摸索。

且蘭心思本來靈透,悟性又高,不過百招過後,劍法越發純熟,出劍也越來越快。浮翾劍既輕且利,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一條柔軟的白練,裹在淡淡紫芒之中飄舞靈動,不斷逼向子昊。她知道以子昊的武功,縱然空手過招,自己也絕對傷不了他,所以心中並無顧忌,全力施展劍法。子昊始終以單掌應敵,無論且蘭出劍速度有多快,他總能在間不容發的瞬間避開。且蘭好勝心起,一心想要看看他武功究竟有多高,倏地一劍三分,三點劍光複作六芒,星星點點疾罩他胸前。

她這招劍法比起風尋劍一式八劍的速度雖還略遜一籌,但已十分不易。子昊眼中露出淺淡的笑意,衣袖一飄,指尖不知如何便已搭上她劍鋒,六道劍光驟然消失,變成一道流星般的利芒。子昊方要彈指將她長劍震開,忽然臉色微微一變,抽身向後退去。

且蘭原本知道這一劍不可能傷到他,手底未留餘力,子昊突然撤招,浮翾劍幾乎已抵上他的胸口,且蘭此時縱然想要收手也來不及,不由大驚失色。眼見浮翾劍便要穿胸而過,子昊身子一側,袖底一絲餘力掃出,堪堪將劍鋒蕩偏半寸。隻聽哧的一聲,一道劍光貼著他左胸斜飛上去,子昊踉蹌著退開數步,抬手撐住屏風。

且蘭怎也沒想到這一劍竟險些傷了他性命,看著他衣上長長的劍痕,嚇得整個人都呆了,愣了片刻,才疾步上前扶住他道:“子昊,你這是怎麼了?”

子昊沒有答話,隻是臉色微見蒼白,被浮翾劍劃破的衣衫下露出極淡的血絲,顯然隻是擦傷了肌膚,並未傷到筋骨,但他唇畔竟滲出猩紅的血跡。且蘭心下著急,轉身叫道:“來人,快來人!”

子昊一把扣住她手腕,低聲道:“沒事,不要驚動別人。”

且蘭一回頭,忽然察覺他神情有異,遲疑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子昊心有所覺,當即轉頭避開。且蘭霍然震驚,顫聲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麼了?”

子昊卻沒有絲毫驚慌,似乎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止一次發生,隻是淡淡道:“沒什麼,過一會兒便好。”說話之間,外麵當值的侍女隔著殿門問道:“王後娘娘,有什麼吩咐?”

且蘭感覺到子昊手底的力度,看他這情形也不敢聲張,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轉頭道:“沒什麼事……王上今晚在這裏歇息,你們派人到長明宮說一聲,順便替王上拿兩件衣服過來。”

侍女們應聲退去。且蘭扶著子昊在榻前坐下,隻覺得他身子比寒冰還要冷,縱然隔著衣衫都能感覺陣陣陰寒的邪氣流竄。就這片刻之間,子昊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如今他體內的藥毒發作起來早已不似之前的情形,縱然他的心誌超乎常人,也無法在這樣的疼痛麵前表現得若無其事。毒性發作得一次比一次突然,甚至在短暫的時間內會令他雙目如盲,絕對的黑暗,絕對的疼痛,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便可能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子夜韶華的汁液外,已經沒有什麼能止住這樣的疼痛。

身體痛苦雖烈,子昊此時的神誌卻還清醒,一手阻住且蘭叫人,一手自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且蘭顧不得多想,急忙幫他打開,瓶中似乎盛著乳白色的汁液,一股奇異的幽香頓時漫開。

子昊抬手將藥一飲而盡,隨之閉目調息。這是未經任何調配,子夜韶華精純的汁液,效果極是神奇,劇烈的疼痛很快減輕,就連被疼痛抽空的精力也迅速恢複。當子昊再次睜開眼睛時,除了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看起來已經安然無恙。且蘭手中拿著那個藥瓶,正愣愣地看著他。看到他這麼快恢複如常,她臉上非但沒有驚喜,反而透出一種極深極深的痛楚。

“你一直瞞著我們。”且蘭的聲音似乎有些發抖,方才練劍過招時輕鬆的神情早已無影無蹤,“你讓我和蘇陵帶兵去洗馬穀,調走身邊所有將領,抽空了帝都所有兵力,你究竟要幹什麼?這是子夜韶華的汁液,我曾經在醫女手中見過。蘇陵並不知道你在服用這種藥,你連他也瞞著,讓我們覺得你已經一天天好起來,然後設法遣走我們所有人,你是不是,想自己麵對皇非?”

她問得又快又急,仿佛如果不一口氣說出這些話,便會被生生悶死在心裏。子昊看了她半晌,眉心輕輕蹙起,“且蘭,你實在是太聰明了,有時這也未必是件好事。”

且蘭用力握著手中的藥瓶,美麗的麵容因驚痛而發白,“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你答應過我不會分離,但其實你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子昊道:“我答應過會給你足夠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珍視的東西。”

且蘭驀地怔住,一動不動地跪在他榻前。麵對那雙曾經令人迷醉的清眸,她的目光仿佛要將他看穿一樣,有種墜落的痛楚,徹悟的震驚,然後她忽然笑了,“原來在你心中,從來沒有真正在乎過任何人。你是九域蒼生的主宰,我們所有人都隻能仰望你,服從你的意誌,遵從你的決定,因為無論什麼事你都是對的,你的安排都是最好的。我還是不夠聰明,直到現在才想明白這個問題,我們每個人都不該奢望與神同在,我們的感受,我們真正珍惜的,對你來說根本無需考慮。”

她終於轉開目光,細密的睫毛覆落星眸,遮住了一片瑩澈的光影。子昊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卻什麼都沒有說。過了片刻,他才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道:“朕的決定自然不會有錯,你和蘇陵隻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其他事情與你們無關,也無須你們多想。”

且蘭猛地站了起來,但是麵對子昊蒼白的麵容,她沒有發怒也沒有落淚,光影暗處的眉目間漸漸流露傷痛的神色,更有一絲無言的堅強。這一刹那,一句話,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從相逢到離別,她離他從來沒有這麼遠,卻也從來沒有這樣近。有些事情她不是不知不懂,但要接受現實卻需要太多的勇氣,方才激動下說出的話,現在她已經覺得後悔。

但是她什麼也沒有再說,或許在內心最深處,她早已經預知這一天的來臨,亦知道他終將離她而去,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那種悲傷早已凝結在心底,再也不敢去碰觸。所以最後她隻是緊緊握住他送給她的劍,抬頭道:“我知道了,我走了,你……你保重。”

說完她轉身快步向外走去。她走得很快很快,不停留,不回頭,白色的戰袍在漆黑的夜色之下隨身飛揚,像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鳥兒,飛向屬於自己的天空。子昊默默注視著這個世上與他血緣最近,名分最親的女子決絕而去。有些話或許已經不必再說,他知道她已經懂得,他所能給她最好的保護,這個聰慧的女子,終會有她應有的幸福。

含夕來到烈風騎大營已經是三天之後,將她接到此處的是瑄離。金石嶺上,大戰甫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鮮血的氣息,遍地殘屍烈火昭示著這裏剛剛進行了一場慘烈的廝殺。瑄離到此之前已經接到消息,知道王師在兩日前奇兵突襲金石嶺,白虎軍得援軍相助殺出重圍,一解多日之困。由眼前的情形可知,這場戰役要比想象中更加激烈,整座金石嶺前漫山遍野的屍首便是最好的證明,可見為突破北域大軍的封鎖,對方亦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含夕隨著護送他們的兵馬穿過戰場,一路上眼見人馬伏屍,血腥遍地,風中愁雲慘霧,仿佛將天日也遮蔽,行走其中便像是身入無邊的地獄,每一步都可能踏到血肉模糊的屍骨。含夕自出生以來,何曾見過如此駭人的場麵,起初還煞白著臉勉強堅持,快到大營時終於忍不住,伏在馬上嘔吐起來。

瑄離命人停止前行,扶她到路邊休息了一會兒,道:“公主,我還是派人先送你回支崤城吧。此地正值戰時,若是君上決定強攻洗馬穀,很快還有更激烈的大戰,實在不宜久留。”

含夕死命抓著他的胳膊,將之前吃下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一張俏臉也白得嚇人,但卻堅持道:“我沒事,我要見皇非。”

瑄離平日待人雖然總是一副冷淡模樣,但一路上對含夕卻頗為溫和,見她嘴上說沒事,身子卻在寒風中一個勁兒發抖,便將自己的裘衣解下披在她身上,方下令繼續前行。烈風騎主營很快出現在眼前,含夕策馬轉過山坳,一眼看見熟悉的朱雀戰旗,眼中突然湧上淚水,便像受盡委屈的孩子見到親人一樣,打馬便往營帳方向馳去。

瑄離隨後跟上,還沒到營前,便感覺一股令人心寒的殺氣。瑄離久在軍中,打眼一看便知道軍前正在行刑,果然迎麵兩列劊子手抬了幾具屍體下來。含夕輕呼一聲,嚇得緊緊閉上眼睛,瑄離見被殺的竟是十九軍部中幾名首領,心下也是一驚,喝住來人問道:“怎麼回事,何故軍前斬將?”

中軍執刑官一臉驚懼未消,認得是瑄離,上前回道:“先生,是君上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