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兵臨城下(2 / 3)

不過片刻,飛狐陘處響起震耳的喊殺聲,仿若漫天雪崩,隨風送來濃重的血腥之氣。城頭守兵居高臨下看得分明,立刻有人大喊:“援軍!是援軍到了!”

“王師援軍到了!王師援軍到了!”

守兵奔走歡呼。飛狐陘火焰再起,這次卻是漫山席卷,王師行軍極快,已與宣軍全麵交鋒。將軍府守衛一路急奔行營,大聲報道:“將軍!王師援軍突襲飛狐陘,已與宣軍交戰!”

陸已、奚堯等人早已出帳,大喜之下率兵登城,隻見飛狐陘殺聲震天,火光遍野,對麵斜穀道亦衝起一雙刺目的煙花,如血一般盛開在雪夜之下,顯示此處發現敵蹤。陸已見得宣軍主營兵行馬動,迅速判斷形勢,轉身喝道:“兒郎們!點兵出戰,與我夾攻飛狐陘!”

飛狐陘戰火焚林,雪地之上兵馬廝殺,血肉橫飛。赤字營精兵乃是赤焰軍兩路先鋒之一,上將如衡亦久經沙場鮮有敗績,雖遭王師夜襲卻陣腳不亂,率軍後退三裏,固守山穀通道,同時向主營送出發現敵蹤的訊號。

接連兩道煙花自親兵手中竄向夜空,卻隻閃過幾不可見的一點亮光便向著暗如深淵的群山疾速墜落,再無半點聲息。如衡心中驚詫,再試兩枚煙信皆是如此,立刻派副將率人突圍,欲報主營派兵增援。但王師萬餘先鋒軍後,竟是大軍壓至,金甲戰士不斷向飛狐陘發起猛攻,突圍的副將接連被衝回三次,折損人員近百。對麵斜穀道亦同時遇襲,示警的煙花接連衝照天空,驚心動魄。此處黑暗中的激戰卻唯有血流成河,殘肢斷臂,遍地拋飛。

王師陣中兩員大將,右衛將軍靳無餘衝殺敵陣渾若無物,劍身血光爆現,連斬三名領軍,驀然一聲長嘯劍指如衡,率軍往穀口發起猛攻。另外一人身披金鎖甲,勢如猛虎,手中巨劍所到之處,宣軍骨折頭斷,紛紛慘叫斃命,見靳無餘直取敵將,哈哈大笑,叫道:“嘍囉們好生無趣,且讓我來會會這廝!”說話間拔身而起,淩空踏過敵陣,連斃數人,搶在靳無餘之前向如衡當頭撲下!

如衡橫鞭暴喝,縱馬前衝,一雙金鞭迎麵架上巨劍。密林中一聲沉重的悶響,如衡座下戰馬驚嘶,那猛將亦被震得翻身後退,大喝:“痛快!”巨劍應手掃下,殺得落腳處敵軍血肉橫飛。這時一道劍光嗖地點破黑暗,靳無餘劍到人到。如衡被樓樊當空一劍震得氣血翻湧,一時難以恢複,情急之下向側滾落,僅以毫厘之差避開敵劍。戰馬頓時被無數長矛刺穿,奮蹄長嘶,重重落地。如衡以一敵二,已與靳無餘、樓樊重新戰作一團。

就在此時,宣軍後方山穀忽然響起突兀的廝殺聲,守在穀口的戰士猝不及防,頓時腹背受敵,死傷慘重,紛紛向林中退來。山穀上方同時響起一聲清亮的鳳鳴,雪夜深山,其聲如光,九天重雲亦為之一震,無數火箭,仿若自黑夜雲霄墜落,暴雨一樣衝向宣軍所在的密林,山林深穀,頓作一片火海地獄。

如衡為那嘯聲所懾,情知此戰必敗,心神劇震之下陣腳微亂。靳無餘劍光如電,直奔對手咽喉,如衡雙鞭齊出,卻被樓樊一聲狂喝劈中左肩,又是一劍人頭飛起,血濺半空,殞命當場。

樓樊反手抄起近旁屍身上一杆長矛,向上一送,將如衡首級高高舉起,放聲大笑,與靳無餘並肩殺向潰敗的敵軍。陸已所率玉淵守軍亦向火海之中發起猛攻,宣軍主將陣亡,更遭重兵夾攻,頓時橫屍遍野,潰不成軍。

當雪穀清嘯之聲響起時,宣軍主營中少原君倏然抬眸,看向被火光映紅的天空,唇角一絲莫名的笑痕漸漸擴大,終於發出了向飛狐陘增援的命令。

連日陰沉不斷的大雪之後,玉淵城終於迎來了黎明第一絲曙光。朝陽自雪原天際徐徐升起,照得山川大江一片瓊色,亦在高聳的城池之上投下如水金芒,沿著峭壁險峰一直傾入深淵般的護城河中。

王師入城之時,玉淵軍民舉城歡呼。守城官兵昨夜痛殲敵軍,又盼得援軍到來,不由士氣大振。護城河前吊橋落下,將領們馳馬急奔,舉劍高呼,其後三軍相應,一時震天不絕。

但在王師最後一隊人馬入城時,滿城喧嘩突然安靜下來,金甲戰士向兩側分開,整列軍陣戰旗招展,如雲當空。最後壓陣而行的一名玄衣女子,信馬由韁神色從容,陽光下她如墨的長發逆風輕舞,其人容貌已是極美,卻更有種清貴絕塵的煞氣懾人心魂。當她出現在千軍萬馬之中時,所有人目光都停頓了一刻,不由流露出驚豔之色,但也有不少人目現疑慮,歡呼之聲隨之肅然。

那女子身邊跟著兩名黑衣戰將,另有十餘人隨身護衛,雖皆不著兵甲,但是人人目光深湛,形貌不俗,顯然皆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陸已見此形容,便已猜知來人身份,近前滾下馬來,撫劍參拜,“玉淵城三軍將士參見九公主!”

“參見九公主!”

舉城將士隨之下馬。子嬈微微垂眸,“玉淵守將陸已?”

“正是!”陸已低頭答道。

“好。”子嬈揚唇淺笑,點頭道,“你替我雍朝守住玉淵,戰將殺敵,功不可沒,即刻封你為護國上將軍,今夜所有參戰將士各升一級。”

陸已驀地一愣,三軍將士亦皆麵露詫色,跟著突然再次爆發歡呼。玉淵雖是邊城重地,但守將亦不過為四品雜號將軍,如今一戰而躍升護國上將,可謂前所未有。叔孫亦卻與靳無餘對視一眼,微微點頭,跟著兩人上前與陸已道賀,並且安排大軍紮營。王師便在城郊北川安營紮寨,陸已將城中將軍府讓給子嬈作為行營,遵命即刻召集眾將商議戰略。這一席會見直至月上中天方才散去,子嬈目送最後一名將領離開,轉頭問道:“先生以為如何?”

叔孫亦沉思片刻,道:“公主今日入城時乘勝封賞三軍,激勵士氣,頗為收效。玉淵守將陸已雖無十分出眾的本領,但為人正派,算得上踏實可靠,其手下參將也皆是爽直忠勇之輩,並無什麼不妥。但有一人,我卻感覺有些奇怪。”

子嬈垂眸飲茶,纖指如玉掠過燈火,“副將奚堯。”

“公主也看出來了。”叔孫亦道,“此人方才話中有意,暗示玉淵城危在旦夕,一旦城破,加官晉爵殊無意義。此話雖說並不算錯,目前玉淵的形勢確實不容樂觀,但他與其他將領相比,似乎對宣軍的實力過於了解,亦過於畏懼。”

“反常必妖,這個奚堯便需多加留意。”子嬈輕輕抬手擊掌,門外悄然出現二人,跪地道:“漠北分舵易天、赤野分舵蕭言聽從公主吩咐。”

叔孫亦借著月光凝目打量,隻見麵前一人是個發須半白,身材矮胖的老者,手執一柄折扇,頭上卻戴了頂裘皮暖帽,乍一看倒像是行走北域的普通商賈。而他身旁卻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身黑衣別無長物,連兵刃也不曾帶得在身,唇角始終掛著絲微笑,看去頗是討人喜歡。但叔孫亦卻知道,此二人正是當年曾助宣王奪位,掌控北域情報的冥衣樓漠北、赤野兩大分舵舵主,尤其那年輕人家世不俗,成名甚早,冥衣樓分舵舵主之中倒是數他名頭最響。

月影照門而入,散開一地幽光,子嬈起身向外走去,直到月光邊緣駐足,魅顏輕側,“你們在城中安排人手,仔細看著那副將奚堯,留心他一舉一動,莫要打草驚蛇。”

那蕭言抬頭笑道:“這等事情,交給屬下一人便可,易老便莫與我爭功了。”說著身影瞬閃,便已領命而去。

次日天色未亮,冥衣樓果然截獲一隻赤鳶,利爪之上赫然綁著一支細長的金筒,內中裝有密信,但所書內容卻極其古怪,無人識得一字。叔孫亦看過之後道:“這該是宣軍所用的陰文,若不得其法便不能讀出上麵傳遞的消息,亦算不得通敵的證據。”

但凡軍中機密傳遞,為防被敵人截獲,往往采用特殊約定的字符或標記,唯有己方將領方明白含義,有的甚至每軍每部各不相同,如此即便落於敵手,亦不虞泄露軍機,所以叔孫亦縱然足智多謀,卻也無法破解密信。子嬈冷冷道:“無須證據,隻要他人在玉淵,冥衣樓自有無數種法子讓他吐出實情。”

那赤鳶不知為何蹲在蕭言肩頭乖乖不動,這時被子嬈目光一掃,忽然驚得振翼欲飛,卻有一道黑影倏地自蕭言肩頭竄出,赤鳶哀叫一聲俯身落下,蕭言側頭道:“再不老實,少爺將你這扁毛畜生拔光了毛下酒。”

叔孫亦仔細看去,隻見一條黑色細鞭已將鷹爪牢牢縛住,想必是他以內力灌入鞭梢,讓這猛禽吃了不小的苦頭。蕭言並不理會那赤鳶,對子嬈道:“屬下已經查過,這奚堯與赤焰軍隱字營上將白信原屬同門,當初投效軍中,憑借幾次戰功升至副將,這麼多年竟無人知道他的真正來曆。”

叔孫亦皺眉道:“看來宣國針對王域的布置由來已久,十三連城恐怕危機四伏。這件事不要泄露出去,以免奚堯另有同夥,走漏消息。”這時出城探查軍情的斛律遙衣回來,報說宣軍開始在護城河不遠處準備壕橋、飛樓等物,並且囊土運石,源源運往禁穀,恐怕不久便要強行攻城。叔孫亦見到她心頭一動,將密信遞去道:“你可知曉宣軍素日所用的隱語?”

斛律遙衣道:“宣軍有三種隱語,卻不知是哪一種。”低頭細看密信,推敲思索,突然說道:“有了!明晚三更,斜穀道襲城。”

叔孫亦喜道:“確定無誤?”

斛律遙衣道:“宣軍的三種隱語,一是赤焰軍十營彼此通信所用,二者則是赤焰軍與十九城軍部聯絡所用。若是這兩種我便所知有限,但這密信用的是第三種,和對柔然族傳令的陰文恰好相同,所以我一見便知。”

“明晚三更,斜穀道襲城。”子嬈把玩手中金筒若有所思,稍後問道:“叔孫先生,玉淵城外何處最利於設伏?”

叔孫亦道:“天鼓峽毗鄰絕淵,險道崎嶇,若是伏擊大軍,此處最是得宜。”

“好,那就是天鼓峽。”子嬈轉身對蕭言道:“莫要傷了這鳥兒,稍後帶至城郊將它放回去。”

斛律遙衣甚覺奇怪,問道:“公主何以放這鳥兒回去,倘若對方隻見鳥兒不見密信,豈不心下生疑?”

幾人中叔孫亦才智最高,已是明白子嬈用意,笑道:“上兵伐謀,公主想必是要勞遙衣姑娘略施手段,遣詞造句,立一大功了。”

斛律遙衣身為柔然族間者之首,心思自是十分敏捷,立刻醒悟過來,杏目閃亮,“公主放心,我可以保證以假亂真,定叫宣軍乖乖入甕。”

雪掩密林,一道赤色輕影掠過冰地霞光,在山林上方盤旋一周,直投隱字營主帳而去。飛鳥振翼之聲撲麵而來,白信左手輕輕一抬,那赤鳶雙爪擒住主人手上鋼腕,收翅落定,複又躁動地撲跳數下。半明半暗的大帳之中,一具血屍赤身躺在銅案之上,雖已經過特殊處理,但屍身腐敗的氣息仍舊引得鳶鳥貪婪盯視。

白信自鳥兒腳上取下金筒,手臂一揚,那赤鳶趁主人查看密信之際倏然振翼,啪地啄中屍體眼睛,叼起一溜血肉向上飛起。白信皺眉瞪了它一眼,卻又忽然轉出喜色。那赤鳶吞掉屍體一隻眼睛,低頭看著主人的動作,張開鋒利的血喙厲叫兩聲。白信將手一揮,鳥兒衝出帳外,擦過營前戰士鋒冷的長戈,落向宣軍大旗之上。

“好威風的鳥兒。”

白信隨之出了大帳,忽聽有人遙遙拍手稱讚。赤鳶在旗上撲翅厲叫,隻見一隊人馬來到近前,當先一人正是少原君皇非,笑吟吟向這邊看來,“遠遠見白將軍愛禽歸營,想必是帶回了什麼好消息。”

他是三軍主帥,宣王之下萬軍之上,赤焰軍諸將即便對此頗為不滿,卻也不敢拿軍令玩笑,軍情事務仍是要向主帥稟報請示。白信施禮相見,將赤鳶帶回的密信送上,“奚師弟送出消息,今晚三更天鼓峽襲城,他必是尋到良機,能夠裏應外合。”

皇非看了一眼密信,道:“天鼓峽?那處地勢極其險要,天塹險道僅容一人勉強通過,不可能派騎兵大舉進攻。”

白信道:“暗夜襲城隻選精銳好手即可,各營騎兵隻要做好攻城的準備,一旦兄弟們成功入城,大軍即可揮師強攻,玉淵城不愁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