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起行的那天,母親沒有來送我,隻有陳叔默默的把我的所有行李搬上車,然後一言不發的看著我,眼神裏有一種我讀不懂的情緒,好象是悲哀抑或是一種傷痛.我並不清楚他到底在悲痛些什麼,隻是單純的想為是因為我的離開,這輩子,應該算是再見不到的哀傷.陳叔看著我,嘴唇微微挪動,好象說了句保重,又或許是別的,我聽不清楚.我笑笑,擁抱了這個自小照顧我的老人,輕輕的說:"陳叔,替我好好照顧母親."然後決然走上馬車,再也不回頭.
我很清楚的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象是悠遠的歌聲,又象是低聲的述說.我想,那應該是母親的歌在唱了吧.已經許久沒有聽見母親的歌,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常抱著我在院子裏指給我看南方的朱雀星,還有和它對麵遙遠的玄武星,她那時侯就唱歌,我記得歌詞是這樣的:"七月流火,三星在戶,月離於畢,龍尾伏辰.子興視夜,明星有爛,混以為期,明星煌煌.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我知道前麵都是關於星座的俗語,母親唱出來就不似市井童謠的粗俗,反而歎為天人.但是最後兩句我就不大明白了,我問母親那是什麼意思.母親隻是笑笑,理順我絳色的裙子,說:"該睡覺了."
我不知道現在的我坐在馬車上,怎麼會突然想起十年前母親唱的歌謠,也不明白母親為何現在唱這歌.大概,這和幾天前的那場大火有關吧.
馬車駛出門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母親果然在那,穿著素色衣裙,挽起的發髻襯托出她嬌好的麵容,我想她在看我.
車漸行漸遠,踢嗒踢嗒的馬蹄聲在我耳邊猶如驚雷。
這條路應該是康街吧,我聽到了行人門的言語,小販的叫賣聲,雀躍的孩子們手上應該是拿著喜福堂的糖葫蘆吧,今天天氣很好,那些女子應該出門購買施黛府新上市的胭脂了吧。
清水城安然無恙,而我,卻越走越遠。
低下頭不語,小尤看著我欲言又止。
小姐……
沒事,小尤,我沒事。我輕輕的笑了笑,轉頭看向車窗外。
紫色的紗簾,透明的,連照射進來的陽光都略微呈現淡淡的紫色。
車子緩緩的在康街上移動著,我透過淡紫色的紗簾看著青水城的一切,這恐怕是最後一眼。
莫名的恐慌起來,恐慌我將要離開這個我從未離開卻夢想離開的地方,恐慌我竟然要嫁給素未蒙麵的男子,恐慌著我將要麵對的未來。
身子微微顫抖起來,小尤察覺,把外套披我肩上。
使勁把自己蜷縮起來,自從小四離開後,我從未這樣恐慌過。
啊,好大的風!
怎麼了,怎麼刮起風了?
呀,眼睛都看不見了。
這是什麼鬼天氣啊?
街上突然喧鬧起來,馬匹也似驚厥似的不停嘶鳴,陳叔在外麵有些緊張。
小姐,沒事吧。
我沒事,外麵怎麼了?
不清楚,突然吹起好大的風,連馬都驚了,這些可是訓練有素的好馬呀。
我看向窗戶外,已然沒有了先前的熱鬧,取代的是一片混亂,人們到處躲避著這強風,小販的攤也被吹翻在地。
這是怎麼了?我暗想。
顏回,不要走。
我突然聽到有個聲音在我耳邊,有著一絲強忍的鎮定。
顏回,不要走,我會保護你。
又是這個聲音。我有些慌了,抓住小尤的手說:小尤,你聽到沒?
聽到什麼?小姐。
有人,有人在叫我。
沒有啊,小姐,我什麼也沒聽到。
小尤攏了攏我的外套,安慰我說:小姐,你應該聽錯了吧。
心慢慢平緩下來,是啊,會有誰這樣喚我的名字,除了小四之外,這裏所有人都喚我小姐。
風小了,我們繼續出發吧。陳叔在外麵指揮著。
車子又繼續移動了,搖搖晃晃,終於出了清水城的城門。
清水城建立在清水河邊,周圍是一片片茂盛的森林,清水城是個小城,木材業是清水城主要商業,而我將要去的蓍舞城卻是個繁華的城市,據說是在近幾年才崛起的,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出現的。
我曾問過母親,為什麼是蓍舞城。清水城雖小但也有些曆史,按理說選擇聯姻也該和周遍同樣的城聯姻,蓍舞城發展太快,令人狐疑。
母親笑而不語,隻望向遠方。
這個時候再想也無用了,木已成舟。
顏回,我等了你三百年,為什麼,你還是要走?
那個聲音清晰在耳,我猛得掀起簾子向後看去,城牆上一個黑影。
直覺告訴是他,這個聲音就他。
可是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