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我再也沒有去右邊的那座城牆,班駁古老的花紋開始漸漸凋謝,而我,始終隻是匆匆一過,但不回頭。
我叫顏回,是清水城城主的女兒。父親早在三年前因為失心瘋而過世了,整個清水城就隻靠母親主持,幸而母親是個聰慧的女子,把全城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條,人們幸福安泰得生活著,他們總是很敬重母親的,他們把母親叫做城夫人,大抵忘記她的夫名應該叫做顏夫人。
我有個很好的朋友,他叫小四,他是個有些娘娘腔的男人,可我喜歡他,就象我喜歡母親一樣。
小四是個善解人意的男人,和他一起,不必顧慮許多,可以隨時隨地的沉默,然後相視一笑。他可以縱容我在人群中突然的沉默下來,可以縱容我莫名其妙的壞脾氣,還可以縱容我騎著馬在清水河的邊上盡情馳騁,雖然母親極力反對我這樣,她從來不讓我靠近清水河,就好比河裏有隻修煉千年的妖精,會把我擄了去吃。我知道我長的不算絕色傾城國色天香,但至少,有很多人說我很漂亮,但是卻不可靠近。
小四曾經這樣形容我:顏回,你是個高傲的女子,有完美的線條和杏仁般的眼睛,你的鼻子高而筆挺,你的眉彎的象初三的月亮,你的嘴紅潤並且飽滿,你的皮膚光滑白皙,但是,為什麼你就有種力量讓人無法抗拒,受人尊敬,讓人無法冒犯。你,你就好象我們的女神一樣。你不同於你的母親,她是親切的,而你,卻是神聖的。
我笑笑,說:小四,你沒有發現我象一種動物麼?我象馬,因為我喜歡馬,它的忠誠它的沉默它的自由它的一切。我多麼的希望自己可以得到自由,小四小四,你知道麼。
小四搖搖頭,沉默了一會,輕輕地說:顏回,我要走了,我要離開了,我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裏,但是我必須要走了,小四這樣說著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種光芒,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是那種堅定而且熱烈的眼神。我被小四的眼神擊倒了,我甚至想說:小四帶我走吧,我也要離開這裏。可是我沒有說,我隻是在心裏默默地喊默默的呐喊。小四終於還是走了,一個人。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有人說他去了遠方求道,有人說在皇城他們看見了他,小四已經變成不可一世張揚跋扈的富人。可我知道,小四還是小四,還是那個和我在一起說話都會臉紅的靦腆男子。小四離開後一年的立秋的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裏看天上的星宿,南方的朱雀已經收斂了她的翅膀,正準備消失在天邊際的那一刹那,七宿當中的張、翼兩星突然發出劇烈明亮的光,並且開始緩緩移動靠近,好象是鳥兒被人擊打了翅膀而準備逃逸的那一時刻。我一動也不動,看著張、翼兩星的變化,竟然沒有發現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身旁,她還是那麼漂亮和安靜,我不止一遍的說過,她是個聰慧的女子。事實上她確實是。
城夫人抬頭看看天,若有所思的:天都涼了,快立秋了吧。
我點點頭,沒有講話。
城夫人轉頭看向我,憐愛地:顏兒,過了立秋,你就滿18了吧。想當年,娘就是在18歲的時候嫁到顏家,來到了清水城,轉眼,就18年了。
我不看母親,低頭看著旁邊的紫玉金絲草,它們也不在繁榮的成長,而是有些懨然了。我想著母親的話,心想,母親真是個聰慧的女子,她總是知道她要什麼。
城夫人繼續說:顏兒,明天你就嫁人吧。他是沙漠那邊蓍舞城的城主,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那麼大座城的主人了,我老了,是該需要有個人來替我管理清水城了。
說完,母親就走了,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紫玉金絲草被風吹的搖來擺去,我的衣擺也沾上了露水,絳色的絲裙在此刻更加顯地無助了許多。我抬起頭,看著星宿,張、翼已經縮小成一條直線接近一個點了。它們還在劇烈的發光,它們好象想要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在我措手不及之時爆發了,北方玄武七宿中的危宿突然蓄滿了力量般的衝向張、翼兩宿,我看著它們相遇,爆炸,然後各奔東西。散落的星片引起了城裏不少人家的房屋著火,有人哭喊著,有人東奔西跑,還有人默然相看。我發現,那個默然地站在人群中看著熊熊大火的人,竟然是我,是我那張有著完美線條的臉,然而卻沒有任何表情。小尤找到了我,拉著我急忙跑出危險區域,氣喘籲籲:小姐,你怎麼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夫人在找你呢,你快點去吧。
我點點頭,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去了。
我甚至清楚的明白,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到清水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