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博雅坐臥休息在室內,並無任何察覺,可後來,再過一月,殿內差役來報,男子飯量驚人,一日之內竟能食去五人之食。
博雅一驚,從椅上跌落,拿起呈報的文書,向著主殿的方位飛奔而去,而本該恪守其職的官位上,哪裏還有男子的身影,博雅大怒,下令搜查整個楚江王殿,勢要將男子找出,一眾差役辛苦尋找,終在殿後的廚房中找到了睡著的男子。卻見整個廚房早已空空蕩蕩,儲備的數十旦米麵已然分毫不存。博雅生氣的拽住男子的領子將其從睡夢中驚醒,本欲責罵,卻見男子悠悠然的回道“楚江王這是為何…可是連殿中人一日三餐都供不起了…”
博雅拉著一張臉,卻無法反駁男子的話,畢竟…一日三餐按時按點的供應…可是事先黑紙白字寫好的,也已執行了許久,從未出過這樣的差錯…
無奈,博雅將男子一路拽回大殿,沉下臉,道“此後楚江王殿差役一日三餐按點按量供應…若有多吃者,黑紙白字…記於賬目,一律勞工償還…”
當場命男子結印,立新賬目,記錄日常飲食…這也就是後來,博雅拿給綾羅看的那本了…
博雅原以為這樣就能了結殿內的一樁大事,可是男子的身上,卻蹦出了更多的謎團…
身體逐漸好轉的博雅,晚上在殿內獨自行走,前幾日留下的文件已積累成山,他不得不為此發愁,而每當夜幕十分,殿內的一眾鬼差都已離去,仕女子也已休憩,他總能感受到一抹氣息悄悄地從住所悄悄地溜到後門,背離繁華的居民區,往偏僻的地方去了
博雅一度好奇,氣息究竟是誰,便每夜守在殿內不同的住所前,挨個探查,可有時,博雅也有困倦的日子,便鬆了警惕,任由那氣息溜出去,天亮前又返回住所,就連熱鬧愉悅的新年,都不出意外。就此過了數月,幾近花朝,博雅隻是想著何人能夠有此膽量,在守衛森嚴的殿內進進出出,而不露痕跡。
許久,不曾發生什麼意外,博雅也便不再管…當然更加明顯的是,每日殿前事務,總不見那男子的身影。尋找時,不是在殿前的花圃中曬太陽睡覺,便是拿著公文不知去了何處,而繁華道路的花街上,問遍各家姑娘,卻總能知其下落。
想到這裏,博雅便頭痛,不知如何製止,除了一日飲食多餘常人數倍,常不知其行蹤外,殿內事務處理的極盡周全,挑不出一絲毛病。
這…究竟是如何呢…
掩飾不住好奇心,博雅卻也時常跟著男子的行蹤來帶街上,一來二去,和繁華地段的居民也混熟了,不僅殿內置購的糧食價更加便宜,就連這裏的小孩子,也經常跑去殿前的花圃內戲耍,有些心思小巧的市井女子更是帶著自家的胭脂水粉,手工製品,跑來售予殿內的仕女子們。相比於過去數十年的冷寂與地府重建時期的嚴肅氣氛,此刻倒是熱鬧的像是博雅記憶中幼年時期的樣子。
當然,也有不少的窘迫的被男子發現的時候,往往都是趁其不備,男子瞬間將街邊一個姿色絕美的女子剝落幾件衣服丟入博雅懷中,雖然在殿內的極刑總能看到不少香豔景色,屢見不鮮,然而不諳世事的博雅哪裏能夠麵對這樣軟玉溫香的情況,更何況這裏的女子,都是人間的絕色…伴隨著陣陣的嬌喘,博雅每次都是落荒而逃,而男子的這招也屢試不爽…
又是幾日,花朝節,萬物複蘇,三途河上不少花燈由人間的入口流入。除了街上居民越來越多,大街小巷也掛起了一串串紅彤彤的燈籠,街上擺起了各式各樣的有趣攤位,當然,鮮花自然是占第一的。女子投其所好的買入自己喜歡的鮮花,或是栽種於形形色色的花盆中,或是作為別致的裝飾品。殿內的鬼差們也巧妙地將各處布置一新,隻是除了博雅的住所,一眾鬼差與仕女子不知如何,便相聚起來竊竊私語,最後還是男子—汐,大大咧咧的搖著一麵繪滿女子的扇子,將一盆石盆栽種的菊花擺在房前的石桌上,仰天大笑離去。離去時還能看到他別在腰間的玉笛,係於其上的紅纓左右一搖一擺。殿內的笑聲不時從四處傳來,博雅黑著臉,將那盆菊花搬了進來,往後每日晨起沒事便用晨食的筷子戳花瓣,心裏卻異常的暢快。卻看得一旁的仕女子忍不住的掩嘴低笑。
日子平靜而祥和,刑罰場內依舊日夜無休的傳來刺耳的尖叫,鬼差們的工作更加勤快,近日來的貢品也似乎稍微好了起來,而在地府內居住的生靈們也越發的像是數百年前繁華的模樣。雖說博雅善於管理,仔細想來,這一切卻也是那男子到來之後所相繼改變的。
博雅搖搖頭,將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拋之腦後。
竟是如此一晃幾年,好生安逸…
直到那一日…
像往常一樣,博雅在殿內巡查,忽然接到一名小鬼的急報,他拋下眾人,急匆匆的向著殿前趕去,正廳內,隻見往日不見蹤影的男子,卻口吐鮮血,癱倒在地。殿內的醫官零零散散的圍在一旁,不敢出聲,麵色皆灰。
氣氛壓抑的幾乎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沒有人敢出一點聲響,博雅皺眉,一甩袖子,一陣颶風將眾人與男子隔離開。
“廢物…”博雅低聲說道,眾人卻格外的沉默…
博雅疾步走近男子身旁,俯身想要扶他起來,卻意外的看到他衣襟散開稍許,從中飄散出一枚金色的古樸文字。
“你…莫非…”博雅一驚,不敢做任何舉動
男子卻微笑著看著博雅,眼神卻沒有絲毫往日狡黠閃耀的光,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
“…時間…不多了……該辦的事,也辦好了…”
男子虛弱的抬起一隻蒼白的手臂,一串金色的咒文從他的手中飛出,在空中繞了一圈,跌入博雅懷中,細看時,那竟是一卷古樸的絲質文書,上麵隻字未寫,卻意外的發散出令人恐懼的氣息。
“生死簿!”殿內眾人驚道,霎時間一陣陣的切切私語“莫非是…”“那位殿下…”“原來是他…”“怎麼會…”“這麼重的傷…”“這……”
博雅將文書收入懷中,示意眾人退下,上前將男子扶起,欲要彙聚些空氣中四散的力量,幫男子治療傷口
“沒用的…咳……”男子製止了他,“是…我的命數…”
博雅方要回話,卻見男子身形破碎,射出一片片金色的光芒,那破碎的身形像一陣疾風而過,穿過天花板,如同星辰一般劃破了天空,墜入了地獄盡頭的轉生井中,甚至還打翻了幾個生靈的湯藥。
那就像是一瞬間的事,地上的血跡徒然消失不見,而博雅手中,還殘留著一片金色的光輝,像頑皮的孩童一般繞著他的手指遊曳著…
一切都發生在那一刻,而沒有人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即使博雅也是…隻是他能夠隱隱的察覺到,那個時常在半夜溜出後門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很長一段時間,博雅都試圖將心情從無盡的沉寂中扭轉過來,可是每當他想起這件事,他總是陷入自我譴責中…若是那段時日,他不犯困,緊跟著那人影…是不是…結局會有所不同…
而他…也不會像是一道金光那般…消失了…
博雅卻未消沉,他知道,通過轉生井的靈魂,必然會重新出現在人間的某個地方,隻是時間未到,而汐…必然會再次回到這裏…或早或晚…而他博雅等得起…
他勢必要找出是誰傷了男子…後再與不辭而別的男子決一死戰…
直到後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很長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聽在人間巡邏的鬼差說,人間的某個地方…誕生了一個小孩兒…
那個小孩兒…有著與男子極為相似的麵容…還有著男子的氣息…
這,便是博雅敘述的故事…
空間似乎兀的轉換回來,桌旁的幾人靜靜的聽著,除了早已睡著的綾羅,很長一段時間,眾人都不沉默
博雅看著睡熟的綾羅,冷笑一聲打破了沉寂
“哼…倒是沒辦法與這矮子一爭高下了……”
聽到矮子一詞,睡著的綾羅睫毛顫了一下,似是夢話那般嘟囔著“…不是矮子…”而繼續安靜的睡了
“哼…矮子…”博雅對她的夢話充耳不聞,示意一旁矗立許久的老者替他重新斟滿一杯酒,抬手敬了錦墨與澹雅,繼而仰頭,飲盡杯中美酒
宴席持續許久,博雅就那樣自然的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海棠花的花瓣輕輕的搖曳著,也在幾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顆名為秘密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