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每一次相依為命之後,她都要從他身邊離開。而他,為什麼總是沒能留下她?少年時無力為之,現在呢?他輕摁胸口,感受那紅斑的滾燙,呼吸漸急。
大家實在太累了,聽著雨打石壁聲,都靜靜入睡了。十月很暖,很軟,漁嫣偎在它的大肚皮上,很快墜入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漁嫣猛地一驚,迅速坐了起來,抹去臉上的熱汗,轉頭看,卻沒看到莫問離。
“莫問離?”她輕輕喚了聲,不敢驚動熟睡的人們,輕手輕腳地起來,想去找他。
石洞深處,隱隱傳來一點聲響,她托著一盞獸油小燈,慢步過去。狹長的石道兩邊,石壁上長著濕滑的青苔,尖尖的鍾乳石懸在頭頂,油燈的光映上去,立刻折射出暗光。有水珠滴到她的額上,刺骨的冷立刻滲進了身子裏,讓她打了個冷戰。
聲響愈大,她停下腳步,隱隱辨出這是莫問離的聲音,她加快了幾步,轉過彎,隻見他正背對她,一手撐在石壁上,衣袍敞開,一手擱在身前,急促地喘息。
漁嫣怔怔看著他,驀地,他轉過頭來,匆匆地係上衣袍,低斥一聲:“怎麼偷看我出恭?”
“誰偷看你?”她臉一紅,轉身跑開。
莫問離額頭抵到石壁上,下巴收緊,摁在石壁上的右臂微微發抖,他正用金針放血止痛。
漁嫣匆匆跑回去,臊得臉頰通紅。盤腿坐了會兒,見他還沒回來,難道鬧肚子?她拿起自己的小包袱,裏麵的紙頁嘩啦啦地響。她想了想,把那疊紙取出來,用塗滿蠟的紙一層層包好,再用腰帶纏在腰上。
她躺回了十月的大肚皮上,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眼睛趕緊閉得更緊了。莫問離的腳步漸到了她的耳邊,她心中打著鼓,要不要裝成不知道?
“越來越不害臊了。”他坐下來,在她的肩上輕輕推了推。
“我是擔心你!”漁嫣一惱,伸出腳就往他的腿上踢了一下。
莫問離抬手,滾燙的指尖在她的臉上輕輕滑過,輕輕地說:“傻丫頭……”
漁嫣不好意思地拂開他的指尖,小聲說:“你臉色不好,快睡。”
莫問離躺回原地,輕輕舒了口氣。放掉忘蝶的毒血,人輕快多了,但隻要活著,血就放不盡,他就得痛下去……
漁嫣站在半山腰一方凸出的岩石上往下看去,穀中被濃霧漲滿,翡翠穀已經消失在視線中。她對翡翠穀有很複雜的感情,四個多月的日夜,阿布勒溫柔善良地照顧她和莫問離。她腦海中,那些長在屋頂上的忘蝶花,一大團一大團擠在一起,就像火焰。
穀民們都圍過來,與她一起往下看,他們已經遠離山穀,遠離家園,遠親留守的親人了。
“你們看到莫問離了嗎?”漁嫣拉著大馬和小馬問。
“沒有。”二人搖頭。
漁嫣飛快地把頭發綰好,轉身進洞,今天一睜眼睛就沒見著他。她擰擰眉,快步往山洞深處走去。
“莫問離——”她舉著獸油燈,回聲在山洞裏不停地縈繞,遠遠地,隻見一道瘦高的身影站在石壁前,像木頭一樣杵著不動。
“喂!”她大喊一聲。
莫問離捂住耳朵,扭頭看她,“你幹什麼,嚇我一跳。”
“你在看什麼?”漁嫣仰頭看。
“這裏,應該就是他們祖上進來的地方。”莫問離把手裏的油燈湊近石壁,照亮上麵模糊的痕跡,手指著一處地方,低聲說。
石壁上麵有字也有圖,漁嫣一字一字認真地看過,小聲說:“寫的什麼?我看不懂。”
莫問離嘴角抽抽,他也看不懂,所以她看不懂也不意外,可為什麼還看這麼久,看這麼認真?
漁嫣從他懷裏掏出地圖,兩相比較,指著麵前的小潭問:“畫的是這裏嗎,為什麼不像?”
“據他們的族譜所記,潭被巨石一分為二,若沒有巨石,還能泅過去,但現在巨石挪不開,就算最瘦的人也無法從縫隙鑽過去,孩子更不可能,因為他們無法憋這麼長時間的氣。”
“那怎麼辦?”漁嫣擰擰眉,油燈靠得更近了,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莫問離一拍她的後腦勺,“走了,我們去那個小潭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