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嫣泡在水裏,深深吸氣,她要等著看,這香到底會不會誘發忘蝶蠱。若真是,那就是晨瑤想她死!也就是說,從她撿到釵開始,晨瑤就已經對她下手了。晨瑤一定是看她一直不倒,今日禦璃驍又跳下湖為她捉魚、伴她雨中泛舟,這一切都刺痛了她那一直緊繃的脆弱的神經,以至於按捺不住,殺上門來。
風吹打著雕花窗欞,那熟悉的痛感開始從額上的紅斑處爆裂開,飛快地往整個身體席卷而去。
這種痛很古怪,初時隻是發脹,額頭滾燙。再痛一些,人就像被丟在了烈焰之中,燒得喘不過氣來,每一寸肌膚都在燃燒。
“晨瑤,原來你這麼狠毒!”她咬緊牙關,想爬上池子。她發作太快了,念恩的湯還沒端來,念安也還沒拿來她的書。
層層珠簾靜垂,簾外侍婢身影窈窕,沒有發現裏麵的異樣。
她的眼前碧水皆成朱色,人開始抽筋。她想用雙手抓住池沿,但手指僵硬,根本彎不了。整個人慢慢地往池水裏滑去,水淹過頭頂,神誌開始一點點渙散。
水不停往她的口鼻中灌。血色中,她看到爹爹握著一卷書,就站在柿子樹下,溫和地衝她笑。她也忍不住笑,伸手想去扶住爹爹的手臂,但有一個翠色小巧的身子先她一步,鑽過了花叢,跑到漁朝思的身邊。那是十歲的漁嫣,留著烏黑的長辮子,額上的紅斑被劉海完全覆蓋。
“小青魚,到爹這裏來,爹教你後青國的水治之法。”漁朝思輕輕晃動書卷。
“爹,為什麼又是法令?王釧兒的爹請了琴師教她彈琴呢。”她嘟嘴扭腰,甩動長辮子。
“那有什麼好學的?靡靡之音,不學也罷。”漁朝思擰眉,不悅地嗬斥她。
“唉,我是女孩子呀,我又不要當官,我以後是要嫁人的。”她皺著鼻子,又衝他咧嘴。
“你這麼早就想嫁人了?”漁朝思笑了起來。
“嘻嘻,我不嫁!我要招個上門女婿,一起伺候爹爹。”她也笑,俏皮地吐舌頭。
漁朝思輕拍她的小腦袋,笑著說:“丫頭!雲秦可不能當上門女婿啊,雲秦還要繼承他父親的爵位,將雲將軍府發揚光大。你以後自為雲家女主人,若能懂這些,對他幫助極大。琴歌溫柔,雖能撫慰男人的寂寞,但於雲秦這樣的男兒來說,能與他並肩而行才是夫妻相處之道。你還小,很多事都不懂。懂琴的女子多了去了,爹教你的這些東西,會讓你成為一個合格的雲家女主人。你記著,做人要善良大度,遇事要冷靜沉著,對丈夫要溫柔體貼,對公婆要孝順……”
“哎呀,水治之法——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表也……”她奪了漁朝思手裏的書,搖頭晃腦地讀。
漁嫣腦海裏回響著那清脆稚氣的聲音,不知哪裏生出來一股力氣,她用力撐住池沿,躥出水麵,大口地吸著空氣,身體顫抖著,跟著腦子裏那把聲音大聲念起來:“天下從事者,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法令所以導民也,刑罰所以禁奸也……爹爹……我全背得出……”
那本厚厚的水治之法,早已在她學會之時就被先帝廢除了,但此時的她一字一字地念,記憶如此清晰,仿佛真有了止疼的作用,可沒過多久,疼痛加劇數倍,她已無法出聲,手指在池沿玉磚縫裏死死摳著,指甲裂了,血絲在磚上漫開。
“漁嫣!”禦璃驍大步衝進來,把她從池子裏拖出來,死死抱在懷裏。
她張張嘴,喉嚨裏似有一團烈火,雙瞳死死瞪著,呼吸卻越來越淺。
“漁嫣……漁嫣……”他不停地輕拍她的臉,又掐她的人中,可她還是一點一點地氣弱了,瞳中的光一點點地散去。
“啊……”念恩手裏的參湯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晨瑤匆匆衝了進來,見到此景,臉色也是大變。
“快,晨瑤,快點救她。”禦璃驍慌了手腳,顫抖不停。
“不行……王爺……”晨瑤跪坐下來,伸手探她的鼻息,又摸她的脈搏,臉色漸白,抬頭看他時,輕輕地搖頭。
禦璃驍臉色頹敗灰暗,他直直地看著漁嫣,猛地一伸手,大喝道:“拿刀來。”
晨瑤一抖,立刻抱住了他的手臂,焦急地問:“你幹什麼?”
“莫問離說,我的心口之血能救她一時之命。我就以我的心血養著她,直到找到解藥為止。”禦璃驍揮開她的手,拉開了衣襟。
“不行,你會死的!你有多少血可以給她?”晨瑤急得臉色發白,狠狠地瞪向侍婢,用眼神警告她們,不得去取刀。
漁嫣身體不好,王府的事都是晨瑤在打理,她在下人中有威信,此刻見她麵露凶相,沒人敢給禦璃驍遞刀,還有膽小的侍婢嚇得低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