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一張椅,桌上茶壺一把,茶碗一隻,榻被簾子隔住,看不真切。
有名的大奸商金富的別院,怎麼會這麼簡陋?不過,藥味兒確實挺濃的。金富把假藥藏在這無人知曉的別院裏,牟取暴利,害死不少人命。
幽暗的光透出來,映在女子如畫般精致的眉眼上。雨水沾上長睫,小臉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撫摸過的海棠。
房間裏隱隱傳出些悶哼聲,金富在這裏,他不是在聚花樓飲酒作樂嗎?猶豫一下,漁嫣小心地在屋頂上挪動,想尋個視角更好的地方,看看屋中動靜。
突然,屋子裏的燈滅了。
她立刻停住,大雨澆得她有些腦子發暈,水從耳畔往唇上淌。若非後天上堂要用到這證據,她絕不會來吃這苦頭。
靜了片刻,聽屋裏沒動靜,她又開始繼續挪。突然,她身子一輕,一聲低呼,筆直地往屋子裏墜去。原來這片兒居然沒有瓦,是空的!她和大雨一起直接落到了一方小池子裏!
砸出一片聲響後,她墜進深深的水中,唇齒間鑽進濃腥的藥汁,這居然是一池腥稠的藥水!
她好容易掙紮上來,還未來得及透氣,便驚愕地發現這池中還有一人,徑自浮在池中一角,看不清臉,隻聽到他低沉的呼吸聲。
頭頂那原本敞開的屋頂已經合上,屋角有一盞小油燈,隔著厚厚的簾子透進微弱的光。
“金掌櫃?”她手忙腳亂地攀到了池沿上,驚恐地看向那個角落,冰涼的藥水凍得她牙關直碰。也不知這金富是何嗜好,居然用藥來泡澡。
一聲低笑伴隨著水聲響起,男子高大的身影慢慢往前俯來,漁嫣嚇得快要窒息了。男子的麵龐雖然看不真切,但是依稀看得出英俊的輪廓,尤其是那雙墨瞳,如同深夜的星空,望不到底。
“來了一個小女賊?”他聲音醇朗,好聽極了。漁嫣正發蒙,他突然像獵豹一般撲來,把她摁到了池沿上。
“放開我,我不是女賊,我是於大狀。金掌櫃,我是來和你和談的,你明天要上堂,我們好好說說你的案子。”漁嫣暗自叫苦,趕緊辯解。
他隻冷笑不語,滾燙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臉頰上。
突然,漁嫣反應過來,一身熱血往頭頂湧去。這人絕不是金富!金富瘦弱不堪,生得獐頭鼠目,怎麼會如此高大勇猛?難道她走錯門了?這條街上,像這樣的小巷足有十多條,大雨滂沱,轎夫難免數錯一個!
“對不住,是我走錯門了,請你放開!”她顫抖起來,男子高大的身影已經俯近,隨時會壓下來。
“走錯門?於大狀應是男人,為何生得這麼高聳的胸部?”他冷笑,猛地撕開她的夜行衣。
她就像從未被人觸過的鮮豔芍藥花,還沒有人見識過她衣下的美。被他這樣粗魯一撕,漁嫣腦子裏頓時嗡的一炸,一點強撐的鎮定瞬間粉碎。
“你放開我,我是……”說她是誰?驍王妃嗎?漁嫣覺得很悲哀,她連夫君的麵也沒見過,便成了人人笑話的寡婦。人人都說她不顧父親生前的清譽,執意向忠烈的雲家退婚,嫁給殺人如麻的噬血驍王,所以活該遭報應,當了寡婦,一輩子受苦。
可誰知道她的苦楚?
父親漁朝思,乃先帝時第一清廉的好官,雖官至三品,卻窮到隻有五間瓦房,隻有兩名仆婦照顧他們父女的生活而已。自打娘親去世之後,父親也不曾續弦,連小妾也未納一個,全心全意照顧她。一個月的月例隻勉強夠一家人吃穿,唯有買筆墨時他才舍得花些銀子,可也正是這些東西,斷送了父親的性命。
他花了十數年的微薄積蓄買進了一隻香硯,不想那卻是進貢失竊之物,價值連城。有人誣告父親以權謀私,賣香硯的人直接指證是父親索取而去。
行刑那天,她跪在泥裏,看著被打得半死的父親,哭得背過氣去。好在漁禦史曾得先帝一句承諾,若犯大罪,不殃及家人,所以才留下了十四歲的她。
漁禦史生前不屑與權貴結親,把她許給了結拜兄弟、鎮守邊境的忠烈將軍雲忠漠的獨子雲秦。太後懿旨,讓她衝喜,她怕雲秦上京白丟了小命,便咬牙寫了退婚信,說自己貪慕富貴,已另攀高枝,讓雲家另擇佳婦,從此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