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知道我愛你12(3 / 3)

她笑著回複他,一切安好。

喝著蜂蜜水看著雪絨花,暖氣裏人變得昏昏欲睡,她撐著下巴打盹,睡得迷迷糊糊,仿佛回到了北京。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林言歡表情木然地站在那裏,她急得大叫,叫他離開,他回頭看她,臉上裂出一道細小的裂痕來,接著,那裂痕越來越大,風一吹,他如灰燼般一寸寸湮滅在她眼前。

“不要!”她驚叫一聲醒來,心突突直跳,背後冷汗涔涔,她心緒不寧,一陣出神,拿起手機給林言歡打電話,他的手機還是關機,從她回來後他的手機一直關機,這太不正常了。她又給林母打電話。

“阮桐?”林母問。

阮桐問:“不好意思阿姨,我找不到林言歡所以打了您的電話,他的手機怎麼一直關機?他沒事吧?”

林母語氣消沉地說:“暖暖出了車禍。”

“什麼?”阮桐大吃一驚,“她怎麼樣了?”

林母說:“暖暖身上幾處骨折,輕微腦震蕩,醫生說好好休養就沒有問題了。可是現在我擔心的不是暖暖,而是言歡,他很不好。”

阮桐緊張地問:“林言歡怎麼了?”

林母沉默不語,良久說:“阮桐,你能來看看他嗎?”

掛了林母的電話她立刻乘坐最快的一班飛機前往北京,在阮母的抱怨聲和叮囑聲中踏上了前往北京的旅途。一月的北京幹燥冷冽,她到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天剛剛亮,她放下行李後直奔林言歡家裏。已經快過年了,林家沒有半點兒過年的喜慶,林暖暖還躺在醫院,林言歡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從她回家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林言歡就那樣在房間裏待了一個多月。

林母難過地打開房門,房間裏一股沉悶的味道撲鼻而來,屋子裏很暗,沒有開燈,地上到處是摔爛的東西。她走進去,他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穿著一件棉布T恤和牛仔褲,扭頭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

阮桐輕輕走過去,腳步聲驚動了他,他回頭呆呆地看她,臉頰上細密地長出了胡子,臉色蠟黃,臉頰深深地塌陷下去,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憔悴得不成人形。她同他相處了三年,他是那樣頑劣不著調,整個一紈絝惡少,吊兒郎當,玩世不恭,那時候她覺得他活得可真腐敗,糟糕透了。可是現在,她寧願他那樣腐敗,那樣糟糕。

望著他,她喉嚨一陣幹痛,緩緩跪坐在他麵前,微涼的手指顫抖地撫摸他消瘦的臉頰。她艱難地開口,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林言歡,你怎麼弄成這樣了?”話音剛落,她紅了眼睛。

望著她,他仿佛從夢裏醒了過來,像一條流浪許久的小狗,疲倦地枕著她的大腿蜷縮成一團,以一個小孩的姿勢一言不發,眼睛空洞地望著地麵,兩行淚順著眼角緩緩溢出。

如果人生能夠歸檔重來那該多好,什麼時候他把自己逼到了這種境地?他在祈求,祈求命運給自己一場救贖。他覺得自己有罪,於林暖暖、於阮桐、於自己,他犯了一場不可饒恕的罪。他一直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他和林暖暖,他們可以修正錯誤重新再來,可是他永遠無法去改變別人,無法修正那些已經存在的事實。

如果從一開始沒有給她那場虛妄的愛,如果情竇初開時沒有那樣年少輕狂,如果他不曾輕看了愛情,結局是不是就會不同?

他在病房裏等了幾天,林暖暖在陣痛中醒來,看著他,她平靜而決絕地說:“林言歡,原來死亡隻是睜眼和閉眼之間的痛苦,一點也不可怕。可是一想到醒來後你就不要我了,我就覺得活著原來比死亡還要可怕。”

她說她想明白了,既然無法平靜地死去,那就這樣不死不休地糾纏下去吧,就算全世界反對,就算他不願意,她也要嫁給他,她總會有辦法讓他留在她身邊,而最慘烈直接的辦法無外乎死亡。

他憤怒地問她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來要挾別人。她笑得蒼白又惡毒,看著她去死或者陪她去死,他總要選一個,他把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總要付出代價的。有些人他可以玩弄,有些情他可以亂播,可是他不該去撩撥了她又若無其事地離開,隻因為一句他不愛了,他說走就走。這不是責任,是罪惡。

他以為選擇阮桐會是他的救贖,可是他弄錯了,誰也無法救贖自己,錯了就是錯了,不可饒恕。

現在,他和林暖暖就像兩根死死糾纏在一起的藤蔓,不死不休,一起腐爛到塵埃。

林言歡什麼也沒有跟阮桐說,她心疼地抱著他,無論她說什麼他也不回答,最後她想到了林暖暖。她不知道林言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林暖暖也許知道為什麼。她到醫院找林暖暖,她躺在單獨的病房裏,床頭櫃上擺滿了星星花。看見阮桐,她蒼白的臉含笑,諷刺地望著她。

她說:“你看,我殘了,他廢了,你贏了,多好啊,歡喜大結局。”

“暖暖,你們到底是怎麼了?”看著林暖暖這樣她感到心疼。

林暖暖笑著,笑得太凶了咳嗽起來,她說:“我沒事,好著呢,你是特地來看我的嗎?媽媽太不懂事了,都要過年了還把你叫來,給你添堵真是不好意思。”

“你們到底怎麼了?”她生氣地問,她看不得她這樣笑的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跟哭似的。

林暖暖說:“阮桐,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為什麼他會對你那樣上心?你們明明隻是網友,他卻對你一往情深,憑什麼?這世上沒有莫名其妙的愛情,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阮桐沉默不語,林暖暖扭頭平靜地看她,清澈的眼眸裏映出那張與自己神似的臉,她說:“當你在機場看見我的時候,難道就沒有一絲不安或詫異嗎?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我和你是這樣的相似。”

有些東西在阮桐心裏蠢蠢欲動,破土而出,那些掩埋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她以為不去碰觸就不會被發現。當她在機場看見林暖暖的時候她驚呆了,因為林暖暖和她是那樣神似,看著她就像看著三年前的自己。三年前林暖暖在遊戲裏為了林言歡和她大打出手,三年後機場裏她那樣熱烈地奔向林言歡。阮桐不傻,女人對這種狗血的直覺一向很準,隻是她不想去猜,因為太累了。

她曾經問林言歡他愛她嗎?他說愛。可是她不相信。

許薇說林言歡很好,她知道,可是不屬於她。

林暖暖停下來,收回目光望著天花板,良久惆悵地說:“阮桐,我想喝酒。”

她說,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阮桐的存在,一直到回國的時候她都以為阮桐就是她的替代品。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很驕傲,因為林言歡忘不了她,就算另外找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也是她的影子。可是當她從機場裏走出來,看見和林言歡站在一起的阮桐時她慌了,那個女人有著和她神似的麵孔,可是她不是她,她是阮桐。

林言歡說他變了,他喜歡上阮桐了。林暖暖不相信,他說過他愛她的啊,“愛”那個字那樣沉重和神聖,怎麼能說變就變的。可是他的確變了。

她知道林言歡要帶阮桐去參加六嬸的生日Party,所以她故意淋了冷水澡開空調,第二天燒得腦子快成糨糊了,隻為拖住他的腳步。醫院裏,林言歡怒問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說她愛他。可是她的愛讓他立刻乘坐最後一班飛機跑到了南京,直奔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她開始感到恐慌,因為他真的不屬於她了。

林暖暖問她,為什麼男人可以這麼決絕,他們想愛就愛,想離開就離開。憑什麼?他把她弄成這樣,他總要付出點兒代價,她受傷了,他也不能好過。

她麵無表情地說著,仿佛說一個別人的故事,那樣平靜,直到眼淚流出眼角,打濕了耳鬢,才能看見她的悲傷。

阮桐心疼地抱住了她,難過地說:“暖暖,放過自己。”

林暖暖說,她的人生已經開始腐爛,她什麼也不怕,他不要她了,那麼她就帶著他一起下地獄。她知道林言歡不會對她置之不理,他可以不愛她,但是他絕對不會放棄她。她想打一個賭,賭一個結局。

阮桐說她這是豪賭,用一生去孤注一擲。

她平靜地說:“我願意。”

林暖暖和林言歡是耗上了,林母和林父不見得好過。林母認為林言歡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愛著暖暖卻礙著妹妹的身份不敢去愛,她認為這是自己的罪孽,她想,如果她和林父離婚了,也許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阮桐到北京的第二天,林言歡終於肯出房門了,一家三口坐在客廳裏,林父站在窗前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林母痛苦地望著林言歡,告訴他,他們準備離婚了,他可以放心地跟暖暖在一起。

林言歡諷刺地看著林母,那樣的眼神令人心寒。他突然站起來,湊到林母跟前,陰冷地說:“幹脆,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林母臉色頓時變了,渾身發抖,眼淚滾滾而落,遠處林父怒吼一聲:“林言歡,你放肆!”

阮桐在一旁看著,林言歡轉身又回到房間,再也不願出來。

他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樣,坐在窗前望著外麵一動不動,頹廢得整個人快要發黴了。阮桐站在門口難過地望著他,最後去找林暖暖。

醫院裏,阮桐不顧一切地把她搬上了輪椅。林暖暖掙紮著破口大罵:“阮桐,你神經病啊,你要帶我去哪裏?”

阮桐推著她走出病房,護士被叫罵聲引來,林暖暖急忙大叫:“救命,這個人瘋了,我不認識她。”

“小姐,你放開她。”護士急忙攔住阮桐,阮桐凶狠地怒吼一聲:“滾開。”

護士被嚇了一跳,林暖暖也被嚇呆了,她從沒見過阮桐這樣凶狠,她一直以為阮桐是不會發火的,可是原來她發火的樣子這樣可怕。

醫院裏護士報警了,阮桐帶著林暖暖回家了,她推著她推開林言歡的房間,怒氣衝衝地把她丟到了林言歡麵前,指著他怒聲說:“你好好看看,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林暖暖被摔在地上,震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形容枯槁,憔悴瘦削,眼睛裏沒有了光彩,仿佛死了一樣。他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像一隻被囚禁的鳥。

她恨他,那樣恨他,恨他給了她一場驚心動魄的愛情,卻不願意給她應得的結局。她恨他,不死不休。可是,如果你曾深愛一個人,又怎麼舍得他受傷。那些恨那些狠,她隻是說說而已,看見他這樣,她才知道什麼叫痛。

房門口,林父和林母驚叫著過來,看見被摔在地上的暖暖林母凶狠地怒罵阮桐,一邊罵著一邊跑向林暖暖。可是,林暖暖目光呆呆地落在林言歡身上,然後發出悲涼的哭號聲,不顧一切地撲向他,抱住他。

她絕望而慘烈地哭著:“我不愛了,再也不愛了。林言歡,對不起。”

林言歡想要一場救贖,可是誰也無法給他救贖,除了林暖暖。

像幹枯絕望的大地,恰逢一場甘霖,他們的生命在絕望中迎來最慘烈的救贖。淋漓的傷口終將愈合,憤怒的靈魂得以安寧。希望總會在生命中長出枝丫,然後重新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