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坐在桌子前,看著手裏月光,一遍遍擦拭。
這月光是師父最心愛之物,可為何會變成鎖鏈,隨她入棺?
而為何,她明明在大燕,醒來的時候,竟然是南疆墳場?
這些都隻是巧合?月光蕩漾著冷噤的光,將十五的臉照得蒼白陰森,這是她重新入世後,第一次思考除了如何複仇之外的其他問題?
可顯然的,以上問題,誰能給她答案。
十五收起劍,腦子閃過一個灰色的身影:防風。
十五推門而出,整個人僵在門口,手下意識地扶住門框。
他到底還是來了……青絲淩亂,雖然戴著麵紗,仍難掩憔悴,整個人立在走廊下,渾身都透著頹廢和蕭索。他就那樣怔怔地看著她,不言不語。
而十五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他這個樣子,怕又是同那晚一樣,在外麵站了很久。
“怎麼還不去睡?剛剛不說累了嗎?”
她艱難的扯出一絲笑容。
他唇邊苦澀一動,走到她跟前,僅半步之遙。
可是,她的半步,是他的天涯。
“抱抱我……”他聲音無力而悲傷,甚至帶了幾分乞求,“像剛剛那樣,抱我。”
十五想起剛剛她回來碰到風盡,兩人合夥演的那場戲,他果然都看在了眼底。
可都這樣了,蓮絳,你為何都不知難而退。
你方不知,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便是情愛二字。
“抱我。”
他聲音很輕,如溺水者的呼救。
十五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上前伸手將他抱住,兩人的身體貼在了一起。
他周身冰涼,十五手臂稍稍用力,盡量給他溫暖。
可十五卻比誰都清楚,她能給他一時,卻不能給他一世。
“原來……是這樣的。”他自嘲地歎了一口氣。
原來,十五剛剛就是這樣抱風盡的——眷戀而溫暖。
他身體僵直在那兒,任由她抱著,燈籠在風中搖曳,將兩個人倒影在地上的身形拉得很長。
十五看著那影子,眼瞳一縮。
不知道是因為他們靠得太近,還是因為角度的問題,看起來,像一個兀自而立的孤單身影。
他們其中一人,似乎沒有影子?
正在十五疑惑之際,他已經放開她轉身消失在走廊裏。
十五腰中月光森然出鞘,騰空回身一斬,一條溝轟然而現,揚起的塵埃迷了她的雙眼。
半跪在地上,握著劍的手微微發抖,她第一次在複仇之路開始迷茫。
合歡宴意為團圓宴,亦就是如今的除夕,守在長安的親王今日都會攜帶家眷入宮,而如今在京都的隻有秋夜一澈還有那逍遙王爺,不過,前幾日燕城亦說一直守在大漠一帶的七王爺奉命回京,已於昨晚到達長安。
瓊樓水榭台上,歌伶門正在唱歌,絲竹笙笙,一片喜慶。
逍遙王,七王爺早早到落座,隨即是睿親王府的家眷。
今日的秋夜一澈穿著寶藍色的華服,腰間陪著當年送給胭脂濃那塊碧玉,長發如墨,氣宇軒昂質,不管何時,他身上都不見絲毫狼狽,一身皇族凜然氣質。
而他身後跟著的是雍容華貴的碧蘿,今日的碧蘿盛裝出席,容貌豔麗,絲毫沒有流產後的病態,反而舉手投足都帶著勾人的妖嬈。
她杏眼輕掃,款款坐在秋夜一澈身邊。
秋夜一澈身後還站著另一個女子,身穿白色衣裙,眉目清麗的流水,另一個則是淡妝點綴,容貌略顯蒼白的尚秋水。
皇權明爭暗鬥,可家宴上,一群人毫無芥蒂的侃侃而談。
正相談甚歡,不遠處傳來一個爽朗聲音,“睿親王真的好豔福啊,身邊何時多了兩個這麼漂亮的女子。”
眾人循聲音看去,看著燕城亦身穿銀白色金絲流雲華服走過來,他麵色已不見當然的蒼白,一雙眼底透著精銳完全沒有重病多年的跡象。
他走出來的瞬間,四下悄然無聲。這可以算得上是燕城亦上次昏迷後,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侃侃而談的秋夜一澈震驚地看著燕城亦,旁邊碧蘿麵色頓時鐵青,連尚秋水都出現了幾絲慌亂。
碧蘿和尚秋水完全不知十五偷盜百味草還有風盡來到大燕皇宮之事,因為看到燕城亦活生生地出現,表情都如活見鬼。
秋夜一澈雖然有心理準備,看到容光煥發的燕城亦也大吃一驚,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上,您看,您都把睿親王給嚇著了。”
一個清麗聲音輕柔傳來,眾人反應過來時,發現燕城亦旁邊身後已經走來一個女子。
看到那女子,逍遙王下意識地捂住褲襠,麵色警惕,而秋夜一澈眉間的震驚在落在出來的那女子身上時,瞬間變成了恍惚。
那女子身著白色披風,戴著紫色名貴貂領,眉目十分清秀,皮膚透著幾分病態的蒼白,她緩緩而來,周身透著一股孤遠而朦朧的氣質。
那人正是十五,她身後跟著三娘和小魚兒。
合歡宴中幾位王爺都帶了各自的正妃側妃,女眷們都帶著幾分挑剔的目光打量這個傳說中有幾分神似當年胭脂王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