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碰撞的聲響驚擾了唐蕃兩方駐軍,於離聞訊趕來時,正見到一隊持長弓挽彎刀的黑衣武士同吐蕃使團和百餘駐軍對峙著,唐軍將士也已陸續趕到,並迅速堵住了黑衣武士的退路。
吐蕃陣營前方有一身著火紅長袍、姿容俊美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把精巧的鐵骨折扇,正笑盈盈地盯著麵前的黑衣武士,用流利的吐蕃語說道:“達紮路恭還真是大忠臣,為了吐蕃江山,連妻子都不想要了麼?”他回頭指了指吐蕃使團中的李沁道,“其實除了她,你們要殺誰我都不介意的啦。”
李沁雖出嫁吐蕃多年,卻依舊保持著大唐公主的妝容,此刻她鬆散地梳著個墮馬髻,肩披紅帔,身著曳地長裙,因來不及施脂粉而素麵朝天,卻絲毫不減其雍容華貴、沉穩端莊的氣派。
於離心中一陣恍惚,眼眶也湧起溫熱,他分明沒有見過李沁成年的模樣,卻不知為何似曾相識,還分外熟悉。於離努力抑製住心中波瀾,陌生而又熟稔的稱呼已從嘴邊溢出:“阿姐……”
這一聲呼喚很輕,卻立刻吸引了在場注意。建寧王自尋回後一直住在大明宮,和忠王極少有交集,而此番征吐蕃、議和談他也都避著嫌不插手,以至於眾人幾乎忘了他同文華郡主還是親生姐弟。
李沁聞聲一顫,轉身時已經落下淚來:“倓兒?你是倓兒……”
趁著眾人注意轉移的空擋,黑衣武士頭領從懷中掏出一隻銀製的機簧匣子,對準了向李沁緩步走去、毫無防備的於離,指尖悄然一轉,二十七枚銀針激射而出。
殺氣刺激的一瞬,於離才從陌生情緒的束縛中掙脫,一把拉過李沁將其護在身後。
紅衣男子也立刻展開鐵扇上前救援,身旁竄出的另一道黑影卻比他更快,手中刀光如影,已將二十七枚銀針盡數擊落,又飛快地搶身上前擒住了武士頭領。此刻眾人才看清這人,一身墨色長袍、頭戴防風兜帽、麵上半張銀質麵具,渾身遮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線條冷峻的下巴。
“卡盧……”
一旁於離也脫離了出神狀態,在那人製住頭領的瞬間,反手向餘下的黑衣武士們甩出一把銀針,並揮手讓唐軍上來將人拖走:“這些都是死士,牙下藏有毒囊,一個個卸了他們的下巴。”
紅衣男子眼中泛起異樣光芒,望向於離的目光灼灼,嘴角笑意難掩。
王難得和安大郎也都已趕到,便順勢接手了逼供幕後使者的工作。那黑衣麵具人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將武士頭領交給唐軍將士後便想轉身離開,左手卻已被於離拉住。兩人本就麵對麵錯著身站得很近,一個身著長袍、一個長裳大袖,遮疊之下,外人倒是全然看不出來袖下情景。
於離一麵緊緊攥著對方的手不肯放,麵上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隻眼中隱隱透著喜色。
他先是溫言安撫了李沁回房休息,又以不答應就砍了王子恐嚇了一番吐蕃使者,再是有條不紊地重置了一番節度使府的守備安排。
待眾人都領命離開時,場上隻剩下他們二人……和一個湊熱鬧的紅衣男子。
“在下花麒飛。”花麒飛自於離出現開始,便直盯盯地注視著對方,眼中驚豔之色毫不避諱,此刻見於離終於忙完,便妖妖嬈嬈地扭身上前來,姿態比他身上的紅衣還要騷包,媚眼頻頻。
感到左手被捏緊了一些,於離垂眸掩住眼底笑意,嘴上卻依舊淡淡道:“此番多謝花少俠相助。”
“哎呀,原來王爺不僅人美,聲音更美……”花麒飛全然無視了於離身旁的某人,繼續作死道,“在下久仰建寧王的威名,特來自薦枕席,隻求與王爺春風一度,還望王爺莫要嫌棄。”
於離終於忍不住笑意,眼角眉梢帶著數不盡的風流多情,甚是勾人魂魄。花麒飛看得眼睛都直了,又以為對方是準許之意,正喜上眉梢之間,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極熟悉的冷冽聲線:
“花麒飛,你又不想活了麼?”
花麒飛眨了眨眼睛,這才看見一旁裹著黑袍、幾乎融入沉沉夜色的某人:“咦?幫主?”見對方寒氣逼人異於往常,花麒飛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幫主你怎麼在……”視線下移,這才看見兩人在衣袍遮掩下交握在一處的手,心中徒然一突,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兒……”
子曾經約過,發現人作死……也就是會死。
於離終於鬆開了對方的手,笑意盈盈地為他脫去兜帽,露出一頭柔順如水的灰發,指尖輕佻地沿著下巴向上摩挲而去,摘下那張精致的銀質麵具,終於露出卡盧比冷冽而俊美的臉。
寂靜的黑夜,朦朧的月色,含香的水汽,令人自失的氛圍,一股溫情蜜意在空氣中脈脈蔓延開來。於離用指尖細細描繪著卡盧比如刀削般硬朗的眉眼,眼角漸漸泛起殷紅,宛如如桃花含露:
“你怎麼帶這種麵具,不怕變成陰陽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