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離惡趣味地挑眉輕笑:“我可是金人。你媽不是說,金人都該千刀萬剮麼?”

郭靖身子微微一僵,依舊堅持道:“你是個好人。”

於離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汗血寶馬腳程極快,天亮前已趕到了乞顏部駐區。郭靖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經過同江南六怪說了,卻有意無意地隱瞞了於離是金人一事。六怪留在蒙古不過是為了教導徒兒,對於離殺鐵木真手下愛將一事並無多大反應,反倒對鐵木真手下一言不發就要殺郭靖一事而憤怒。

於離麵具下的嘴角微抽,淡淡看了麵露為難的郭靖一眼,沉默不語。

而一切救人殺人恩怨糾葛,都在武功絕世前化為浮雲。六怪聽聞於離看著年紀輕輕,卻能一掌退軍,心中立刻肅然,態度卻是分成了兩派:三人警惕,三人歎服。歎服的分別是韓寶駒、南希仁、韓小瑩,這三人更疼惜郭靖一些,僅因於離送人回來,便已對他心生好感。

韓寶駒脾氣暴躁,一拍膝蓋就要去找博爾忽等人算賬,被韓小瑩好歹拉住。朱聰等人也認為不可,南希仁沉默良久,惜字如金地蹦出四個字:“江南,比武。”

朱聰點頭:“不錯,三月廿四將至,我們若在此同蒙古人拚得玉石俱焚,誰去醉仙樓赴約?”

郭靖也不想同大汗等人交惡,連忙讚同,便同韓小瑩等人前去同母親李萍商量。他剛想過來拉於離的手,便被朱聰攔住,於離微微一笑,對他點頭道:“你去吧,我陪兩位前輩聊會天。”

郭靖等人一離開,柯鎮惡便鐵拐一沉,威嚴冷聲道:“敢問閣下是誰?師出何派?是敵是友?”

“晚輩無門無派……”

他話音未落,朱聰已打了一枚小石子過去,柯鎮惡聽聲辨位,一根鐵杖準確地飛了過來,迅疾如風。於離抽了櫥櫃上的筷子隨手一挑,便將鐵杖隔開,搶身躍近柯鎮惡身前,筷子在他脖頸上輕輕擦過後,身子已如鬼魅般飄到一旁,平靜地將話說完:“走火入魔時,是郭靖救了晚輩。”

柯鎮惡摸著毫發無傷的脖頸,沉默不語。朱聰心中仍舊疑慮:“承少俠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於離爽快地摘下了麵具,目光坦蕩:“晚輩容貌有些打眼,行走江湖不便,望兩位前輩見諒。”

確實美得禍國殃民,朱聰也有片刻目眩神迷,又見他目光坦然、不似作偽,而以他的身手武功,倒也不需要作偽,便笑著拱手道:“是朱某無禮了,多謝承少俠手下留情。”

李萍雖覺得多年來受蒙古幫助良多、心有不安,但郭靖也保證了日後還會回來解釋誤會,便不再多說,心中也為終於能回到故土而由衷歡喜。郭靖鬆了口氣,入房內收拾行裝,心下正擔心著於離與大師父、二師父起衝突,便聽見身後門被打開:“承麟你……你沒事吧?”

於離微微一愣,笑道:“談天說地,敘古論今,能有什麼事?我來給你的臉上藥。”

郭靖見他笑容明媚冶豔、燦爛生輝,覺得似乎整個屋子都忽然亮堂了許多,比起往日終於練會一套劍法、被師父們表揚之後,還要歡欣百倍:“這點小傷,不打緊的,我已經洗過了。”

於離無奈地搖搖頭,將人強製按著坐在床簷上。郭靖沒有再反抗,愣愣地看著於離近在咫尺的臉,藥膏的清甜花香和對方身上的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毫不衝突,自然而然、相輔相成。郭靖垂眸看了一眼裝藥膏的金鑲玉瓶,眨了眨眼睛:“承麟你身上好香……這藥也很貴的吧?”

這兩句話毫無邏輯聯係,於離深深覺得這孩子還沒小學畢業:“這是漢卿給我配的藥,我又從不受傷……”於離食指摩挲著瓶上的鎏金龍紋,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不是最討厭說謊的麼?早先還冒著被赤老溫砍死的危險,也要堅持說出實情。如今又為何對你師父們隱瞞我是金人?”

“師父他們和媽媽都恨不得將金人千刀萬剮……”郭靖眼中的掙紮和糾結一覽無餘,雙手緊緊拽著皮襖邊緣,“我也不是有意隱瞞,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不怕死,但我無論如何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