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商團本是一個社團組織,其宗旨是保護廣州商人的合法權益。陳廉伯接手商團之後,拿商人的金錢滿足自己的野心,不斷招兵買馬,購買武器裝備,妄想取代以孫中山為首的民國政府。危急關頭,孫中山起用蔣介石和入校僅有兩個月的黃埔學生軍,一舉殲滅不可一世的廣州商團。本文講述的就是這個故事。
一 不經意撿個美差
1924年8月,廣州黃埔軍校。校長秘書張家瑞找到正在散步的蔣介石,告訴他,孫總理回來了。之前,蔣介石幾次找過孫中山,皆因他身在香港而未能如願,現在好不容易回廣州,蔣介石便想立即謁見他。
黃埔軍校四麵環水,去廣州市區隻有水路可走,蔣介石上了軍校的交通艇,50分鍾後登陸,軍校駐廣州辦事處主任歐陽鍾已迎候在碼頭上。
蔣介石隨即上了辦事處為他準備好的小車,那車正欲拐進大道時,卻被一隊持槍的士兵攔住了去路。歐陽鍾趕緊打開“盒子炮”,進入應戰狀態。
原來隻是封路!
類似事件在廣州城區時有發生,有頭有麵的人出行都得封路。如今,廣州的部隊多如牛毛,粵軍、湘軍、滇軍、桂軍、閔軍、豫軍……多得可以組成一支“聯合國部隊”,此外,廣東東部還有叛軍陳炯明的軍隊駐紮,西部則是軍閥鄧本殷的地盤,小小的廣州城簡直變成了一塊人人想吃的大肥肉,有頭有麵的人物自然就多得如同走馬燈一樣,眩人眼目了。
沒等蔣介石回過神來,耳邊已傳來刺耳的警笛聲,緊接著,由四輛高級轎車組成的車隊從他眼前穿梭而過。三分鍾之後,警戒解除,蔣介石的車子再才發動。
這一陣的鬧騰,原來是廣州商團在為他們的團長陳廉伯出行疏道。
堂堂黃埔軍校校長、中華民國的中將,居然為一個小小的民團團長讓道,不是奇恥大辱又是什麼?坐在車裏的蔣介石不禁憤憤地罵了一聲“娘希匹”。
廣州商團成立之初,美其名曰“保衛商場,維持治安,防禦內匪,保全生命財產,維持公安”,現在卻成了一個準軍事組織,問題就出在陳廉伯身上。陳廉伯甫一出任廣州商團團長,即以增加夜間巡邏人員為由,大肆招兵買馬,擴大管轄範圍,等到孫中山發覺情況不對時,商團早已成為一支具有雄厚實力的隊伍。孫中山警告過陳廉伯,要他不要有野心,否則是自取滅亡,而此時的陳廉伯因有英國人的支持和粵軍總司令陳炯明的默許,便把孫中山的警告當成了耳邊風。孫中山一氣之下,打算對陳廉伯動動手術,不料陳炯明卻叛變革命,炮轟總統府,逼走了孫中山。等到孫中山再次回到廣州時,陳廉伯的商團已發展成六千之眾,並配備有英美等國家製造的精良武器,完全就是一支地地道道的正規軍。陳廉伯還指使商人暗中活動,迫使廣州市政府取消已經公布的《統一馬路兩旁鋪業權辦法》。奸計得逞之後,陳廉伯忘乎所以了,他下一步的目標似乎不再是廣州市,也不是廣東省,而是全中國。他夢想當上“全國商團聯防總部”的總長。
蔣介石歎息一聲後,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等到他睜開眼睛時,小車已經來到大元帥府。孫中山的警衛馬湘迎上前,向蔣介石問好,隨後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大元帥孫中山的辦公室。
孫中山正在接電話,蔣介石叫了一聲“總理”後,畢恭畢敬地垂立一旁。
孫中山示意蔣介石坐下,然後對他說:“介石,好消息,齊燮元與盧永祥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張作霖要出兵,吳佩孚屁股坐不穩,也要出兵,我讓季龍(徐謙的字)代表我到馮玉祥大營,看馮玉祥能不能朝吳佩孚的屁股上打上一槍。如若事成,我們再出師北伐,與張作霖兩頭夾擊,這樣就可以把吳佩孚拉下馬。”
蔣介石一聽,連連叫好。
孫中山放下茶杯,問蔣介石有沒有其他事情。
蔣介石回答說:“這一次,我可不是來叫窮的,而是來要人的。黃埔軍校政治部在唱‘空城計’,我想請張太雷出任政治部主任。”
孫中山聽後,卻不答應,因為張太雷是俄國顧問鮑羅廷的翻譯,手頭上的事忙得很。
孫中山忽然想到周恩來,便向蔣介石推薦,蔣介石卻想要身為國民黨“中常委”的邵元衝來擔任。
二人正說著話,大元帥府財政部長兼廣東省省長廖仲愷忽然推門而入,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狐狸終於露出尾巴來了!總理您看,這是鄒魯從香港拍來的電報,陳廉伯向香港南利洋行采購了一批英國產的槍支彈藥,正在香港裝船,近日內運抵廣州。要是商團裝備了這批武器,那我們的臥榻就會被人掀翻,廣州就沒有寧日了。”
孫中山接過電報,快速地掃了一眼,順手遞給蔣介石。
蔣介石有點兒受寵若驚,立即表態要帶學生軍去把陳廉伯綁到孫中山麵前問罪。
廖仲愷吃驚地看著蔣介石說:“人家陳廉伯可是六千之眾的商團團長,黃埔軍校成立還隻有兩個多月,學生人數不及人家兵力的十分之一,你這簡直是想拿雞蛋去碰石頭嘛!”
孫中山說:“介石啊,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去抓人,而是要你把好長洲要塞,扣下運送武器的商船,其他的事情交由廖省長來處理。”
黃埔軍校設在長洲島,蔣介石除了擔任黃埔軍校校長一職外,還兼任“長洲要塞司令”,他原以為這隻是個虛職,沒想到居然還有發揮作用的一天。
“總理,我有個想法……”蔣介石望著孫中山道。
“講!”
“我想把這批武器留在軍校作教學用品!您是知道的,學生們手裏沒有槍,我這個校長當得不硬氣啊!”
廖仲愷笑道:“可是可以,就怕你消化不了。”
蔣介石眼睛放光道:“軍人不怕槍多,商人不怕錢多,黃埔軍校馬上就要招收第二批學員,以後還有第三批、第四批。再多的槍也不夠,不存在消化不了的問題。”
孫中山點了點頭道:“介石說得對,這批武器既不能落入商團之手,也不能落入楊希閔、劉震寰之流手中,那就存放在黃埔軍校吧,由介石保管,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動。”
蔣介石好不激動,一個立正,敬禮道:“是,總理!”
二 守要塞截獲軍火
晚上,蔣介石帶上軍校教授部主任王柏齡登上了“江固號”軍艦,艦長程群明告訴蔣介石,另一艘護衛艦“江漢號”正在指定水域待命。
蔣介石望了一眼開闊的水麵,命令程群明開船。
“江固號”發出一聲長鳴,離開了長洲島。
蔣介石走出艦長室,站到甲板上,涼風拂麵,青山伴行,倒有幾分詩情畫意。然而此時的他卻無心欣賞,心事全給了陳廉伯。老實說,蔣介石對陳廉伯並不感興趣,隻是對他的軍火有興趣。蔣介石搞不懂:陳廉伯一個商人,對錢不感興趣,卻對政治感興趣,居然想建立商人政府,真是邪了門!俗話說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商人造反更糟糕,沒有成功的先例。商人的優勢是錢多——錢多好辦事;缺點也是錢多——有錢人怕死;由此注定了商人隻能成為政治家的附庸品或陪襯物,能成為紅頂商人那是玩得轉的表現。商人與政治家結合也能成就一番事業,可惜陳廉伯卻想耍單邊,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就瞧不起人,就想自立門戶。
“娘希匹,你不是有錢嗎?老子這次就要你貓兒替狗辦事……說錯了,是狗替主人辦事!”蔣介石興奮地想。隻見他瞳孔放大,臉上發燙,好像陳廉伯的軍火商船馬上就要出現似的。
程群明上前請示蔣介石:“司令,要不要‘江漢號’向我們靠攏?”
蔣介石想了想,道:“靠攏沒必要,保持距離就行。”
正說著,“江漢號”上有三個人下了艦艇,坐上小木船向“江固號”劃過來。
來人是孫中山的侍從參謀鄧彥華。
鄧彥華見到蔣介石後,敬了一個軍禮,道:“孫先生讓我來協助蔣司令辦案。”
蔣介石還了禮,客客氣氣地把鄧彥華讓進了艦長室。
夜幕降臨,水天一色。蔣介石指著遠處的亮點,問程群明那是船燈還是航標燈。程群明認為是航標燈。蔣介石又問燈怎麼在動。程群明說不是燈在動,而是艦在動。
蔣介石問王柏齡:“如果你是陳廉伯,你會選擇什麼時候通過長洲要塞?”
王柏齡想了想,道:“我會選擇四點鍾過關!因為,這個時候,地球的重力是9。85,其他的時候是9。8。俗話說得好,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這個時候與平時的區別就是嗜睡,人在這個時候睡得最沉最香,加之這個時候是一天之中最為黑暗的時刻,即所謂黎明前的黑暗,所以陳廉伯會利用這個自然規律作掩護。”
蔣介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這時,程群明豎起食指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前麵有情況。
大家側耳細聽,果真聽到汽輪機叫聲,不用問,是機動船來了。
蔣介石此行的目標就是機動船。是迎上去,還是守株待兔呢?他思忖了片刻後,命令“江漢號”往後麵退了兩百多米,“江固號”則開進江汊裏隱藏起來。
“如果真的是軍火船怎麼辦?”王柏齡問。
蔣介石望著江麵,若有所思地說:“這個時候軍火船不會現身,極有可能是偵察船。”
正如蔣介石所料,這次來的確實是偵察船。
蔣介石於是命令大家按兵不動。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程群明再次聽到了汽輪機響,於是又叫了一聲:“有情況!”
蔣介石立即從座椅上彈起,隨程群明一起走出艦長室,爬到最高處。程群明將一隻高倍望遠鏡遞給蔣介石。
一艘龐然大物出現在鏡頭前。
“馬上行動!”蔣介石命令“江漢號”和“江固號”開足馬力迎上貨輪。
然而來的卻是一艘外籍貨輪,貨輪的桅杆上懸掛著挪威國旗,船身上寫著幾個鬥大的英文字母,音譯成中文叫“哈佛”。
蔣介石命令“哈佛號”停船檢查。
程群明重複了一遍,信號兵於是打出旗語。
立即就有反應,對方的信號旗出現在窗台前。除了信號旗,船上還掛有兩色旗、三色旗、四色旗、燕尾旗、長方旗、尖旗、三角旗,看得人眼花繚亂。
蔣介石看不懂,全靠程群明在一旁翻譯。
“‘哈佛號’不願停船,聲稱中國人沒有權力檢查外國船隻。”
“娘希匹,在中國水域就得接受中國軍隊的檢查。”蔣介石又氣又喜,不願停船說明船上有鬼,也許“哈佛號”正是自己要找的獵物。
“哈佛號”的旗語是要蔣介石他們出示外交照會。
“好,就給他照會。”蔣介石瞪大眼睛,“在‘哈佛號’兩側各發一枚炮彈,告訴他們,這就是照會。”
程群明不敢下令,他怕向外輪開火會惹火燒身。
“傳我的命令,開火!”蔣介石重複了一遍。
程群明變通了一下,讓信號兵發出警告旗語。
不是嚇唬人,雙方距離很近,站在“哈佛號”甲板上,能居高臨下看清“江固號”水兵在往炮膛裏填充炮彈,加之“江漢號”鳴笛駛到,大有一觸即發的可能。
“哈佛號”隻得停了下來。
蔣介石一行登上了船。
船長主動出示證件。
破綻立即顯現出來——丹麥船怎麼懸掛挪威國旗?
“貨主是挪威人。”船長解釋道。
“把貨主給我叫來!”蔣介石虎眼一瞪道。
貨主正在船艙裏睡大覺,不是挪威人,而是廣東人,名叫匡灣。廣東商人有白天睡覺晚上幹活的習慣,他們最忌諱人家破壞自己的生物鍾。匡灣罵罵咧咧地起床,一腳踢開船長室,正要罵人,卻發現多了幾張陌生麵孔,而且還都是軍人,於是馬上換上一張笑臉,走到蔣介石麵前遞煙道:“長官好,長官辛苦了。”
王柏齡將煙擋住。
“你是挪威人?”蔣介石冷冰冰地問。
匡灣笑眯眯地說:“我的老板是挪威人,我是廣東本地人。”
“誰是你老板?”蔣介石問。
“這個……”匡灣想了想,“我老板是個商人,你們不認識的。”
蔣介石道:“不認識他不要緊,他的貨物我們想認識一下。”
匡灣麵露難色道:“這個我作不了主,您可能不知道,這些貨物一旦開了鉛封,買家就會退貨!”
“你跟我說實話,裏麵裝的是什麼東西?”蔣介石想給匡灣一次機會。
“是醫療器械!”匡灣回答得雖說順暢,但麵上的表情卻極不自然。
“鬼才信!”蔣介石揮動右手,“開箱驗貨!”
匡灣見瞞不過,隻得拋出最後一招,說:“長官,我有政府的批文,這些貨是陳廉伯團長的,都是合理合法運進來的。”
果真有批文,是大元帥大本營軍政部簽發的軍械入口護照,並附有一張清單,上麵列著槍支彈藥的型號及數量,一共是四千條槍,十萬發子彈。
匡灣滿以為對方看過批文後會放行,不料蔣介石卻冷冷一笑,厲聲道:“老子找的就是它們!開上你的船跟我們走,若敢不聽,就地正法!”
“長官,您這是……”匡灣大驚失色。
夜色深沉,“江固號”和“江漢號”一前一後,押著“哈佛號”向黃埔碼頭開去。
三 挽敗局放出狠話
黃埔軍校沸騰了,六百名師生用了足足一個小時,才把“哈佛號”上的槍械卸到碼頭上。經統計,各色輕武器有九千八百四十一支,子彈有三百三十餘萬發。
蔣介石喜不自禁,握住軍校總教官何應欽的手道:“太好了,太好了……”他本想說這批武器歸自己所有,但轉念一想,說這話為時尚早,因為總理隻說過將武器存放在黃埔軍校,卻並沒有說這批武器歸軍校所有。不過他有感覺,這批武器遲早是他的。
何應欽建議蔣介石先把學生軍武裝起來,這話簡直說到蔣介石心坎上去了,他連連點頭道:“好,就按你的意見辦,先把咱們自己武裝起來。就算姓陳的來找我扯皮,我也不怕。”
何應欽正要去執行,不料蔣介石突然又改變了主意,說:“等等,還是讓我請示一下總理再說。”
說完,他操起電話就要打,恰在這時,廖仲愷敲門而入。
蔣介石放下電話,迎上廖仲愷道:“廖省長,您來得正好,我正要找您。”
“找我有事嗎?”廖仲愷明知故問。
“這些槍支彈藥已經弄到手了,您看下一步該怎麼辦?”蔣介石小心謹慎地問。
“不是按總理的意見辦嗎?”廖仲愷說。
“可是……”蔣介石覺得自己講話效果不好,於是打了個手勢,讓何應欽說話。
何應欽說:“廣州商團勢力很大,如果他們來搶這批武器怎麼辦?所以我建議先拿出一部分武器,把我們陸軍軍官學校的師生武裝起來,這樣我們就有力量與商團抗衡了。”
“嗯,那就這樣辦吧!我就怕你們抱著金飯碗去討米。”廖仲愷說。
剛說了幾句,電話鈴就急促地響起來,原來是鄧彥華打來的,他通知廖仲愷火速趕回大元帥大本營,說那邊出事了,商團在鬧事。
廖仲愷不敢久留,馬上趕回去見孫中山。
廖仲愷走進孫中山辦公室。孫中山指著桌子上英國駐廣州總領事館領事翟比南剛剛送來的公函說:“人家向我們提出強烈抗議,說我們侵犯了英國公民的權益。”
廖仲愷說:“難道私運軍火就不叫侵犯權益?”
“問題是,他們有入口護照。”孫中山拿起公函,指著上麵的公章,“軍政部是怎麼回事?”
“我已經查清楚了,”大本營參謀長朱培德進門報告,“入口護照是許崇灝以粵漢鐵路局的名義從軍政部騙取的。”
許崇灝是建國粵軍總司令許崇智的弟弟,現任粵漢鐵路局局長。
孫中山一拳擂在桌子上,怒道:“許崇灝膽子太大了!這樣的人怎麼能擔任政府要職?益之(朱培德的字),查一查此人,看他得了別人多少好處?”
朱培德前腳剛走,商團代表後腳就進來了。
來者都是商界名流,一共三人,個個與孫中山、廖仲愷相識,其中一個叫吳成聯,曾經資助過孫中山一萬大洋。
握過手後,吳成聯申明,他們三個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隻傳話,不解釋,在這件事上絕對保持中立。
“好吧,我理解你們的心情。陳廉伯要你們帶什麼話,但講無妨!”孫中山直入正題。
三人互相推讓了片刻,最後還是吳成聯說話:“廉伯兄讓我們給大元帥捎話,意思大致有三點……這第一點是……是……”
廖仲愷道:“你就原原本本地說,不要有顧慮。”
吳成聯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直說了!第一,政府必須在三天內悉數歸還所扣物資;第二,如果三天之後不歸還,那麼廣州市內將罷市;如果五日之內不歸還,那麼全省範圍內都將罷市。除此之外,商團還將爭取友軍和外國領事館的支持,一旦發生動亂,責任不在商團,政府應負全部責任。”
孫中山霍地站起道:“陳廉伯這是在跟我下戰書嗎?他難道想造反?”
廖仲愷接過話頭說:“陳廉伯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他至少得向政府解釋這批軍火的用途。他一個商團,一個商業性的自治組織,要這麼多軍火幹什麼?就憑這一點,我們就能定他個蓄意謀反罪!”
“這……”吳成聯也站起來,“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廖仲愷說:“請講。”
“廉伯兄說,這批軍火是得到政府同意的,他們有政府的批文在手。”吳成聯說。
“批文?”廖仲愷露出不屑的目光,“他的批文是通過不正當手段搞到的,我們正打算追究他弄虛作假的責任呢!”
孫中山接過話道:“即使批文不假,他們也違反了政府的規定。批文上寫得很清楚,是四千條槍,十萬發子彈,而他們裝上船的卻是九千八百四十一條槍,三百三十萬發子彈,大大超出了批文的範圍,這個責任歸誰承擔?”
吳成聯點著頭道:“這麼說,多餘的部分應該沒收了!”
廖仲愷糾正道:“不是多餘部分,而是全部。”
孫中山道:“陳廉伯讓你們帶話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我也讓你們給陳廉伯帶三句話:第一,他說的那些話我不怕,孫某從來不怕別人的威脅;第二,他想要的東西我不給,所扣軍火一件都不退還,全部沒收充公;第三,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也不打算深究。陳廉伯私運軍火應該負法律責任,基於他手頭有政府的批文,我不再追究他的違法責任。請你們轉告他,讓他好自為之,否則新賬老賬一起算,我孫文說到做到,決不放空炮。”
吳成聯恭恭敬敬地伸出雙手說:“謝謝大元帥撥冗接見,我們這就回去傳話。打攪了,不好意思。”
吳成聯走後,廖仲愷對孫中山說:“我想,為了對付這個不可一世的陳廉伯,我建議讓粵軍第三軍軍長李福林擔任廣州市市長,孫科就不再兼任市長,專當他的省民政廳廳長好了。”
孫中山眼睛一亮,道:“不錯,是個好主意,你這就去安排。”
四 病途中突遇險情
廖仲愷走後,孫中山突然感到天旋地轉。
鄧彥華正好進門,他趕緊上前攙扶住孫中山,並喊來馬湘。眾人要將孫中山送進醫院,孫中山擺了擺手,揉了一下眼睛,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喝了口水後,孫中山笑道:“不打緊,剛才可能隻是眼花而已。”
馬湘退至隔牆房間,愈想愈不放心,便給孫夫人打電話。麵對孫夫人的責問,孫中山還是那個態度——沒病。沒辦法,宋慶齡隻得請醫生出診。
難為孫夫人一片好心,這一回孫中山配合默契,做到有問必答。
醫生檢查完後,也沒有發現什麼急性病症,於是建議孫中山去一趟沙麵,因為那裏有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可孫中山就是不去——沙麵是英法租界,是廣州的國中之國,是華人的恥辱,去那裏看病有辱國人形象。
“還是上盤福路九號吧。”孫中山說。
盤福路九號是廣州市立醫院所在地。
小車出門不久,即被迫在市政府門前停了下來。原來,商團派出的千人請願團堵住市政府廣場各個進出路口,隻準進不準出。
“下車!”孫中山說。
“總理請等一等!車外人多,情況複雜,會有危險的!”馬湘急道。
“危險?總不能成困獸吧!”孫中山說完,自己打開車門,徑直朝人群走去。
馬湘邊開車門邊對司機說:“你跑步進市政府,通知他們派人過來保護。”說完,跟上孫中山。
值得慶幸的是,沒有人注意到孫中山,也沒有人想到孫中山會來,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市政府那邊。不過,走了一陣兒後,孫中山還是被人發現了。路人不敢斷定對麵來的就是孫中山,隻覺得麵熟,求證身邊同伴,眾人大吃一驚:不錯,他就是孫中山!
沒有抗議,隻有友好的表現——有人上前問好,還有人要與孫中山握手。
見孫中山沒有拒絕,握手的人漸漸多起來,馬湘急得滿頭大汗,一個勁地勸說:“請大家一個一個地來,不要擁擠。”
請願組織者不願看到這種局麵,於是拉過一批人喊起來:“趕走孫文,建立商人自治政府!”
來者不善,馬湘伸手想攔住他們,然而寡不敵眾,有幾個人圍住馬湘,其他人則撲向孫中山。
“砰!砰!砰!”突然傳來三聲槍響,是李福林在鳴槍示警。
一群軍警及時趕到,他們組成一道人牆把孫中山圍在中央。
鳴槍示警非但沒有起到警示作用,相反還加劇了混亂。請願組織者趁亂起哄,推著人群衝擊人牆。就在人牆快要決口時,廣州市警察局局長吳鐵城率領大批警察趕到。警察分開人群,清理出一道5米寬的隔離帶。
李福林擠到孫中山身邊說:“孫先生,我看應該把這些家夥統統抓起來。”
孫中山搖頭道:“我敢肯定,他們之中大多數人是好人,是上當受騙者,不要為難他們。”
李福林嘴裏叨罵道:“奶奶的,看在孫先生的麵子上,老子今天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廖仲愷、汪精衛率領一班人趕到。
汪精衛握住孫中山的手,一臉驚慌道:“總理,您受驚了……”說著,眼淚像是要流出來似的。
突然,有人嚷著要跟孫中山對話。
孫中山走到眾人麵前,一臉和藹道:“鄉親們,商團組織本是純良組織,可陳廉伯卻想利用它來顛覆政府,建立陳氏政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陳廉伯這樣做,完全違背了成立商團組織的初衷,是在拿全體商人的利益作賭注,是把商人推到與人民為敵、與政府為敵的一麵,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孫中山演講的效果非常好,群眾都在認真地傾聽,這時,突然有一塊石頭飛向孫中山。馬湘眼疾手快,一把將孫中山拉開,石頭砸在了吳鐵城身上。
吳鐵城可不好惹,他撿起石頭又原路扔回去了。霎時間,街頭局麵大亂,石頭、沙子、鞋子、鋼筆、手表、玻璃瓶滿天飛,軍警不得不采取行動製止……回到辦公室後,孫中山立即下達了三條命令:第一,取締商團組織,由民團督辦接管商團總部;第二,逮捕商團頭目陳廉伯、鄧介石、陳恭綬,將他們三人繩之以法;第三,查封商團財產和陳廉伯、鄧介石、陳恭綬三人的家產。
五 保實力王顧左右
陳廉伯聞訊,先是躲進沙麵租界的“西商會”裏,繼而逃到香港。到達香港後,他遙控指揮,也下達了三條命令:第一,商團總部暫由廣州西關遷往佛山辦公,由副總長兼佛山商團團長陳恭綬主持總部工作;第二,全省罷市,所有車船停開,米市關店,拒收紙幣;第三,在西關沿街修築堡壘,加固街閘,抵製政府接管。
命令下達後,廣州市大小商店全部關門閉戶。也有不聽招呼的,趁機抬高物價,卻被全副武裝的“商團兵”砸爛櫃台,搬走物資,帶走店主。這樣一來,商戶中便再也沒有人敢違抗陳廉伯的命令了。
廣州很快變得人心惶惶,人們的吃、穿、用度沒有著落,就連軍糧都難以籌到。
市長李福林屁股坐不住了,他急急忙忙地去找省長廖仲愷想辦法。
廖仲愷正在大元帥府裏開會,胡漢民、汪精衛、譚延闓也在場。
聽完李福林的訴苦,孫中山麵色嚴肅道:“你們一定不要被眼前的困難嚇住!據我所知,商家不是不願意營業,而是害怕陳廉伯上門滋事,隻要我們保護好他們的安全,讓他們有錢賺,市場很快就會恢複。”
隨後,孫中山下令,從即日起,廣州全城戒嚴,由陸軍軍官學校和滇、桂、湘軍各抽出一部分人組成戒嚴部隊,分布市區各處,晝夜巡邏值班。同時,派駐軍到車站、碼頭,會同警察維持秩序,全力保護商戶和市民的安全。
此招一出,效果立顯,一些商戶開始開門營業,部分物資也開始運進運出。
商人的致命武器就是罷市,一旦罷市失靈,陳廉伯就無計可施了。所以,陳廉伯決定孤注一擲,搞武裝暴動。
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去求助英國人的勢力。
侵略者的嘴臉最為醜惡,從來就是重利而輕義,陳廉伯剛一說出他的想法,英國人就滿口答應了。於是,九艘英國軍艦在白鵝潭一字擺開,炮衣褪去,所有炮口一齊指向大元帥府。這還不夠,英國總領事翟比南甚至聯合沙麵各國總領事,向廣東省省長廖仲愷發出了一份措詞強烈的外交公函:倘若中國政府炮擊西關,各國均不會袖手旁觀。
“這些外國人,手伸得夠長,管起主人的事來了。我認為,這個炮一定要放,而且還要放響一點兒。”汪精衛把會議桌敲得梆梆響。
孫中山也是這個意思,於是,他把目光投向廣東艦隊司令陳策。
白鵝潭江麵上除了有九艘英國軍艦,還有兩艘法國軍艦、一艘美國軍艦、一艘葡萄牙軍艦、兩艘德國軍艦、三艘日本軍艦,加起來一共十八艘。廣東的艦隊目前隻有“江固號”、“江漢號”、“永豐號”、“廣貞號”等六艘軍艦,數量隻有外國軍艦的三分之一,並且排水量、速度、射程、命中率、殺傷力隻相當於人家五年前的水平,完全不是人家的對手。
“我不怕死,大不了魚死網破。”陳策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