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寶郎大氣不敢出一聲。
這位神仙姐姐是誰?怎麼會到我紅樓來了?
俄而,粉衣女子淺歎一聲,雲眉輕蹙,半朧鳳目,神態優雅,朱唇輕啟,竟悠悠淺唱起來,這聲音深情款款,如歌如訴。字字聲聲裏,纏繞著一縷淡淡幽香,如蘭似桂。
三寶郎凝神細聽,遽然是《霓虹仙子》。
仙山隔雲海,霓虹雲天外。
天外有仙子,衣袂生七彩。
眉拂繞煙翠,雲髻堆青黛。
鳳目傳秋波,波橫千鍾愛···
眼底生愁意,留待君來猜。
龍月兒!三寶郎一顆飽受創傷的心,輕輕呼喚一聲。仿佛回到了五年前三月十五日的龍宮宴上,仿佛回到了八公主龍月兒的綠樓前。
“寒燈新茗月同煎,淺甌吹雪試新茶。”
光影中的粉衣女子輕乜煙眉,柔聲回道:“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
月天如水,銀光澹澹。
三寶郎一時如醉如癡。
粉衣女子咯咯一笑:“公子,請喝茶。”
三寶郎情不自禁,脫口喊道:“龍月兒——”
一聲驚呼之餘,但聽“倉啷”一聲,彩虹不見,碧光隱去,仙音雅樂遽然銷聲匿跡。一驚未畢,又聽黑暗中,堂前泥盆兒裏“嘩啦”一聲水響!
其後,天地萬籟同此雪夜,俱歸靜寂。
三寶郎翻身下床,黑暗中,壯起膽子大喊一聲:“何方妖孽!膽敢到我梅園作怪!”
四周依舊無聲無息,三寶郎打起燈籠,湊近泥盆兒細看,大眼靈動的小錦鯉無辜地擺擺尾巴,兀自遊弋自樂。
三寶郎的喊叫聲,驚醒了西裏的娘親。
“什麼事,寶兒?半夜三更的,不睡覺。”
三寶郎向娘親說起剛才所見一切,娘親笑著搖搖頭:“寶兒,你是做夢了吧?怎麼會有這樣稀奇古怪的事情,為娘這半輩子吖,可是從來都沒聽說過。”
三寶郎不好強辯,寬慰道:“娘親,您休息吧。若真是龍月兒,想必明夜,也許還會來的。”
翌日,三寶郎哪也不去,一直守在小錦鯉的泥盆兒前。可是,卻看不出什麼半點兒異樣來。
看看日暮,三寶郎又守到雲雞啼曉,直困得眼皮打架。小小的泥盆兒裏,依然毫無聲息。
一連數日,就這麼在等候中挨了過來。
三寶郎連候數日,百思不得其解,總感覺那夜紅黃之光,似是媧皇聖物寶壺曾經的光芒。
他心有所思,獨上二樓竹床上,去翻弄他的麻布包袱,赫然發現寶壺不見了。
吃驚之餘,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設想,那夜所見女子若真的就是八公主龍月兒,豈能再用她的性命來治娘親的眼疾呢?他為自己當初的打算感到深深的後怕!人生難得這份緣,我必想盡辦法見她月兒一麵!
主意既定,期間,娘親問起,他卻隻字不提,但笑笑而已。
轉眼就是臘月二十八,月相近晦,隻是在天快亮時,西天才見一絲韭葉樣月亮。為平衡陰陽,寶壺此時此刻會有龍氣出遊,吸納月華最微弱的光芒。或許此時,那夜女子還會趁龍氣出遊,再現原身吧?
果如三寶郎所料,月斜西天時候,待那彩虹中女子剛剛起舞,乍展歌喉。三寶郎突然奮力衝起,伸手就向泥盆兒水裏摸去。
寶壺的形狀,他再熟悉不過。三寶郎腿腳不便,雙手尚且靈活,一個小小寶壺豈非手到擒來?
紅黃光芒刹時退去,小樓籠罩在黎明前的黑暗裏。
當三寶郎再次打火挑燈,廳堂正中,赫然立著一位絕色美女,一身濕漉漉的粉紅素衣,裹著婀娜妙曼的翹突身姿,青絲長垂,大眼含情。纖纖十指上,尚有水珠滴落。
“你,真的是龍月兒?”
天人相隔,而今劫後重逢。
粉衣女子張著一雙驚愕的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醜陋的男人,許久說不出一句話。
良久,她深沉地點了點頭,兩汪蓄滿曠世愛戀又滿含亙古悲酸的淚水,簌簌滾落下來。
三寶郎扭曲的五官,還未來得及綻放一絲相聚的喜悅,就羞得連忙雙手遮臉,瘸著右腿,惶惶轉身欲走。
龍月兒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快步向前,從背後一把抱住他,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
“三寶郎哥哥,這一次,我龍月兒再也不會弄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