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她跌坐在厚厚的積雪之中。
五雷轟頂,不足以形容其墜毀,針紮油煎,不足以比況其心痛。
可惡的妖狐雪飛花!都怪你!幽月洞裏,你無恥糾纏我的三寶郎,致令我一時醋意大發,衝昏理智,興起一把大火,竟將他燒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醜模樣,以致犯下這樣天地不可饒恕的大錯。
當時的無意之失,無心之錯,今天看來竟是如此殘酷無情。她哭了,無聲地哭,壓抑地哭。仙凡之別,使命所在,她深怕再去打擾了這對善良無辜的母子。
淚眼朦朧,她一千遍地痛悔,一萬遍地暗罵自己。
胡雪兒,你好無情;胡雪兒,你好狠心。胡雪兒,你是非不分,與悍婦何異?胡雪兒,你怎好對著自己的愛人下此毒手?
你當初的承諾呢?你許人家的幸福呢?你的生生世世,你的朝朝暮暮,你的溫柔繾綣呢?你這個騙子,凶手,偷心的賊。
不能今生攜手,總不至於致人於絕地吧?可這一切的後悔都已來得太遲,太遲。
胡雪兒,止住滿腔的悲酸,纖纖十指輕抹淚痕。她搖搖晃晃,扶著窗台站起來,看著跌倒塵埃的三寶郎,心痛地想伸手拉他起來。可是,一窗之隔的距離,竟似千裏之遙。道修之下,那堵無形的牆,正是愛情不可越越的鴻溝。饒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念頭,天真得卻似在夢中那樣飄渺虛幻。
今日相逢,物是人非。
三寶郎啊,我至親至愛的人兒,今生今世,你我兩個的距離怕不是越來越遠了吧?
愛了,痛了,悔了,恨了,一切的一切,都遠了。
胡雪兒看夠了,也哭夠了。後悔透了,也絕望透了。她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升起她永遠的九丈紅雲,失魂落魄,向著西南離恨湖方向,哀哀切切,迢迢飛去。
紅樓內的三寶郎千說萬勸,好歹伺候雙目失明的娘親睡下,這才拖著一條病腿吃力地攀上二樓。
坐在竹床前,往事一幕幕,都已成遙遠的回憶。一顆被世事煎熬的心,變得如同這雪夜的朔風,冰冷而絕望。
長夜難明,閑敲棋子落燈花。
無意間,伸手探向枕頭下麵,赫然摸到一帕錦囊。
錦囊,胡雪兒?饒是歲月更替,胡雪兒這三字芳名,總也似一絲無形的琴弦,看不見,卻又可以時時撩動心中那些與她的陳年往事。無時無刻地,總興起再見愛人的絲絲奢望。
他爬起身來,就著窗外銀雪映照的微茫,打開來,錦囊裏赫然發現一個紅繩係就的同心結。
她來過?莫非真是胡雪兒來過?若非是她,有誰會知道枕頭下麵藏著錦帕?若非是她,誰又會有如此玲瓏冰心,將我們兩個刻骨的愛戀,纏繞在這柔軟猩紅的同心結裏呢?
湊近一豆燈光,細心的三寶郎似乎隱約可見同心結裏,細細纏繞著胡雪兒臨別贈與她的七根秀發。
胡雪兒是愛我的!愛我的!你別想騙我!其實,你無情冷漠的外表下,潛藏著一顆赤誠熾熱的愛戀之心,你騙不了我的!
三寶郎心中一陣興奮,醜陋的麵容綻滿男兒柔情的笑靨。他雙手將同心結湊近鼻端,輕輕地嗅著,似乎是嗅著胡雪兒冰肌雪膚下散發的幽幽蘭香。
“三寶郎,你記得嗎?當我哭泣的時候,我的眉心之間,就會顯現出寶兒親手為我貼就的梅花妝···生生世世勿相忘···當我們百年之後,一定要記得在左手中指,係上這段紅繩錦絲,再世為人,我必尋你而去···”
一個悠遠的聲音,柔情脈脈,似乎來自冰天雪地的離恨湖。柔情款款的聲音,縈繞在三寶郎的腦海耳畔。就這樣,迷迷糊糊,他帶著無限憧憬的幸福微笑,漸漸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