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彩雲之南(3 / 3)

阿細跳月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夢中向往的那個迷人的山寨在雲南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彌勒縣,它的名字叫可邑。

可邑,阿細跳月的故鄉!

我第一次知道“阿細跳月”,正值青春,頃刻間被那歡快、動聽的旋律感染了,被那優美、激越的舞姿陶醉了。那是無數快樂的青年在天安門廣場拉起手、圍成圈,盡情歡慶共和國生日的一個不眠之夜。集體舞是交錯行進式的,一段樂曲結束,你的眼前就會出現新的舞伴的麵孔。當時的我覺得對麵的女生一個個都像阿細姑娘般美麗。從那時起,阿細跳月伴著我的青春,那麼美好地留在我的記憶中。

偶有事由,這記憶便被撩撥起來。若幹年後,聽著名薩克斯演奏家範聖琦的音樂會,他的壓軸曲目竟是《阿細跳月》。他把這支少數民族樂曲改編成薩克斯風,先後用高音、中音兩支薩克斯演奏,十幾個少年組成的薩克斯樂隊重奏,高潮處台上台下一片歡騰,這其中自然包括我。當晚忍不住打電話給剛剛到家的範先生,要他演奏的《阿細跳月》CD盤,範老欣然應允。我知道,有一個美麗的夢已然在我心中生成。

若幹年後的若幹年後,終於,我的尋夢之旅就在這個秋天成行了。展開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小冊子,“紅河——七彩雲南的縮影,梯田文化的殿堂,阿細跳月的故鄉”赫然入目。不用說,我是帶著怎樣的興奮踏上紅河之旅的。

偏偏我們的行程把彌勒安排在了最後一站,就是說,我的夢要在整個采風活動的最後一天才能圓啊。有點兒鬱悶。晚飯後,《雲南日報》的高級記者杜京找到我說,州委常委、宣傳部長李濤要請幾個朋友中的朋友去湖邊喝茶,她笑著說:“你被選中了!”

在寧靜而美麗的南湖岸邊一個叫墨脫酒館的地方,“濤哥”——正像杜京說的——一位年輕帥氣的彝族宣傳部長已在等候大家。喝茶間,我把對阿細跳月故鄉的向往和剛才的“鬱悶”說了,“濤哥”笑了,他善解人意地拿起手機打電話,叫來了《紅河日報》的總編輯何勁鬆,介紹給我說,老何就是彌勒縣的阿細人,也是研究阿細文化的專家了,你的圓夢之旅現在就算開始吧!

老何果然了得,他幾乎是唱著阿細彝族的民歌給我介紹他的家鄉的——“阿細跳月”的來源眾說紛紜。有一說,古時其祖先以狩獵和刀耕火種為生。當先輩們砍倒樹林放火燒荒後,為了搶時間,往往不等炭灰完全冷卻就進行耕種,因而經常有人腳底被燙,便急忙抬起腳來,一邊跳一邊抖動,把粘在腳上的炭灰抖下來,嘴裏還發出“阿嘖嘖”的聲音,後來就逐漸演變為“阿細跳月”的舞蹈動作,直到現在跳舞時嘴裏仍喊著“阿嘖嘖”。也有人說,“阿細跳月”是彝族為祭祀祖先“阿娥”和“阿者”,表達敬仰及懷念之情而自發創造出來的。值得一提的是,在“阿細跳月”發展過程中的一九四六年夏天,西南聯大的部分師生來到石林,組織“奎山彝族舞蹈隊”到昆明演出。“阿細跳月”首次進入城市就轟動了春城,聞一多、費孝通、楚圖南等文藝界著名人士予以高度讚揚。據說,詩人聞一多把“阿細跳樂”順手改成了“阿細跳月”,使這首古老的民歌更具詩意了……

到紅河的第一個夜晚,我睡得很香,仿佛看見了阿細山寨的月亮……

紅河好美!幾天來,我們在蒙自品嚐正宗的“過橋米線”;在與越南接壤的河口觀看入關大潮;攀上舉世聞名的元陽梯田感歎如詩如畫,泛舟在石屏異龍湖上與“花腰新娘”對酒,歌聲、笑聲驚起魚兒串串……

這天,我們的車隊終於沿著蜿蜒的盤山公路向著我的夢——彌勒進發。隨著美麗的秋色在車窗外閃過,我的心早已飛向了那神秘的阿細山寨。

“到了,到了!”看得出,大家都和我一樣興奮。遠遠地就看見村口的三座烽火台上插著紅旗,強壯的阿細男人袒胸露背,披著坎肩,手持古老的兵器,列隊迎接遠方來客。阿細姑娘師苗用她那甜美的聲音說:“可邑山寨歡迎您,歡迎您到阿細跳月的故鄉來作客!”

歡迎儀式有點兒特別,每一位客人先要跳過腳下的火盆,然後飲盡阿細姑娘敬上的米酒。漂亮的師苗說,這樣,進村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一家人”中的師苗,年齡隻有二十出頭,其實還是個孩子,她卻已在鎮裏工作了,許多重要的接待任務都由她來完成。在可邑村的民俗博物館裏,她用近乎標準的普通話介紹道,可邑村有七千多阿細人,村裏保留著最原始的先基祭奠傳統,是彝族創世史詩《阿細先基》流傳最廣泛的地方,現在已被列為省級彝族文化生態旅遊村了。我問她會彝族語言嗎?她點點頭,驕傲地說,當然,我能寫不少文字呢!參觀間隙,她還告訴我一些解說詞裏沒有的內容,比如阿細人崇虎為圖騰,彝語中“嗤蜜蜜”就是“親蜜蜜”,“阿裏多”就是“歡迎你”。她還偏過頭來,在我的筆記本上掃了一眼,看我記下沒有。“對了,”師苗說:“在我們阿細山寨,定婚最省錢了,男人一挑水上門拜嶽父嶽母,女人一擔柴就能認公婆……”

本想和她多聊會兒,“師苗!師苗!”鎮上的領導喊她,她一轉身,很快消失在人群裏,許久我都沒有再看到她的影子。

古老的村寨,本來是恬靜的,我們一行人東看看、西望望打破了這恬靜。十歲的小姑娘陳湘,是可邑小學四年級的學生,她帶著弟弟在樹下玩耍。我走近她,小姑娘懂事地讓弟弟別鬧了,等著我問她。“你學習成績好嗎?”我問。“有比我好的。”“能排在前幾名嗎?”她笑了:“差不多吧。”“你媽媽在幹什麼呢?”“在給你們做飯。” “沒有客人來的時候呢?”“給我和弟弟做飯啊。”“怎麼老做飯啊?”我故意逗她。小姑娘也笑了:“誰說的?媽媽還會種烤煙,要幹好多活兒呢!”我們談話間,已有好幾位攝影記者把鏡頭對準她了。我說:“陳湘,你這麼漂亮,能給大家跳個舞嗎?” “晚上點火才跳呢!”

晚飯快結束時,出現了精彩的一幕:一位阿細長者,真的在一段樹木上鑽出火來!他把點燃的一支支火把交到客人手中,人們高舉著火把來到寬闊的場院,歡騰的篝火晚會開始了!熟悉的大三弦和竹笛奏響了“阿細跳月”的旋律,無論男女老少都逐漸加入到跳舞的圈子中來,一圈變成兩圈,兩圈擴大成三圈,人們在盡情地跳躍著、歡笑著。

我卻在歡樂的人群中尋覓著,我想找到阿細姑娘師苗和小陳湘,可就是不見她倆的身影。忍不住我問身旁一位阿細婦女,認識陳湘嗎?“認啊認啊,她和我女兒龍敏一個班啊。”“她們不來跳舞嗎?”“她們學習啊。我家龍敏考試班裏第一呢!”哦,我想起來了,陳湘說的那個學習成績比她好的同學,大概就是龍敏唄。我從心裏祝願阿細人的後代幸福快樂的成長!

不知是誰把我也拉進“阿細跳月”的隊列中,天安門前的青春記憶又縈繞在腦海。在今天這個難忘的山村之夜,我的夢落在了紅河,落在了彌勒,落在了可邑,落在了阿細跳月的故鄉!

夜深了,淳樸的阿細鄉親一直舉著火把,把我們送到村口的停車場。忽然,我的眼前一亮,我見到了那個苗條的身影,她是正在安排大家上車的師苗。我找不到她,原來她一直在忙碌著。我有點兒感動。燈火映照著師苗美麗的臉龐,她微笑著揮手向大家告別。

我隔著車窗也向她揮手。隻是不知道她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