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閉著眼睛趴在床上,懶懶的答道:“是。”
秦叔猶記他昨晚一身是血的慘樣,憤憤不平道:“那位真是一點情麵也不留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瞎話,蠢話,屁話!”秦叔怒其不爭道,“丞相何時如此迂腐了?”
秦叔雖然曾不說過自己的真名,但邵安猜測,他必與永康朝的世家秦氏有關聯。想當年秦氏當政,權傾朝野,秦家子弟也是人才輩出,春風得意馬蹄疾。
然而一朝權落,秦家殺的殺,貶的貶,樹倒猢猻散。因此秦叔對於皇家沒有絲毫敬畏之心。有時候一些犯上的話邵安不能和張三說,倒可以和秦叔說說了。
邵安怎麼可能迂腐,但他貴在認得清形勢。他苦笑道:“所謂君臣父子,實則是勢弱依附勢強。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隻能忍著、受著了。”
這話的確無可辯駁,秦叔歎了口氣,將邵安身後的傷重新包好後,問道:“看著嚴重,光外敷恐怕不行,要不要請大夫?”
邵安搖頭,“我在軍中常見這種傷。我開幾味藥,你記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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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邵安逐漸好轉,可以斜靠在床上和秦叔說話解悶了。等到了除夕那天,阿瑞樂嗬嗬地跑前跑後,不停地問主子,貼什麼對聯,掛什麼燈籠。他一直以為自家主子是得了傷寒,並未多疑。而邵安也未責怪阿瑞擾他清幽,畢竟這樣吵吵鬧鬧的,才像是過年嘛。
邵安靠在床上看向窗外,阿瑞和幾個小廝正在院子裏貼對聯、掛燈籠。他驀然想起了以往在安王府過年也是這樣,哥哥會帶著他到處去放鞭炮;到了晚上,安王則會給他和哥哥壓歲錢。初四、初五時,晉王還會過府串門,湊湊熱鬧。
“丞相想什麼呢?”秦叔端著藥來到邵安房內,一進門就見他出神看著窗外,思緒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在想……”邵安回過神來,接過秦叔手中的藥碗,“在想往年和兄弟們過年的事。”
一句話似乎也牽動了秦叔心底的痛楚,他感慨道:“唉,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過年期間,邵安以閉門思過為由,不見任何外人。然而初三那天,還是有人登門拜訪。
這日秦叔正和邵安聊天,忽聞阿瑞進來稟報:“主子,孫大人來了,您見不見?”
秦叔聞言,不耐煩的一揮手,“就說相府閉門謝客。”
邵安卻覺得,孫敕登門,必有要事,於是對阿瑞說:“既然來了,就見見吧,請他到這兒來。”
孫敕進門時,正巧碰見秦叔出去,他忽然回頭看向秦叔背影,隻覺得此人看著眼熟,但不記得在哪兒見過。
“孫大人來了。”
孫敕回過神,快步走到邵安床前,“邵相病了?”
邵安才不信他不知道呢,便坦然道:“是隱衛施的刑。”
孫敕尷尬一笑,“下官聽說了,上麵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
“我很好,請他放心。”邵安頗為冷淡的答道。他與孫敕都很清楚,皇上不放心什麼。
孫敕想起邵安剛剛提及的隱衛,頓覺事有蹊蹺,問道:“皇上為何動用隱衛行刑?”
“你也察覺不對勁了嗎?”邵安早有懷疑,他分析道,“隱衛養了多年了,一直不曾露麵。可是那天,卻讓我見到了領隊的大半。”
領隊共七人,除了那天兩位行刑的不知姓名外,其餘便是丁一、張三、李洪義、李洪輝,以及徐七。如此一算,如今隱衛中領隊七人,邵安算是全見過了。
孫敕皺眉道:“聖上做事,向來都有深意。”
“皇上一般不會輕易出動隱衛的。除非上麵有大動作,需要隱衛露麵,隻是不知聖上意欲何為。”
“聖上向來親近邵相,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如此……敲打。下官覺得,皇上此舉不僅是因為通敵的事,恐怕是為後麵的大手筆做鋪墊。”
果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位皇帝可不是放馬後炮的人,花了這麼大功夫,可不是為了事後算賬,而是事前敲打啊。邵安本沒想到這點,此刻被孫敕點醒,終於明白聖意了。
孫敕點到為止,不再贅言,故而轉話題道:“皇上讓中書省擬旨,高巍以太子少師致仕。”
折騰了這麼久,高巍總算是離開了。邵安歎道:“如此甚好。”
“下官覺得,丞相這步棋,走得太險了。高巍已失聖寵,早晚會倒台。何必為了他,賭上自己的性命和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