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步步謀珺義巧言辯,招招敗子重黯歸鄉(1 / 3)

從東配殿出來,邵安朝著正殿方向慢慢踱去,一路走來並未碰見什麼人,隻有丁一不緊不慢,不遠不近的跟著他身後。邵安走了片刻便已脫力,連腿都抬不起來,濕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輕輕一動便會蹭到傷口。他抬頭看著平日裏的幾步路的距離,在此刻望去卻顯得如此遙遠。

陳公公一直在正殿外守著,見邵安步履蹣跚的走過來,快步過去攙扶。然而到了跟前一看,隻見邵安額頭滴血,臉色煞白,頓時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隱衛會打這麼重,忙上前扶住邵安搖搖欲墜的身體,然後瞥了一眼站在旁邊麵無表情的丁一。

等陳公公扶著他入了明間,皇帝已經等候多時了。邵安擺脫陳公公的攙扶,中規中矩的跪下行禮,一番動作又牽動了傷口。皇帝皺眉看著邵安,心道隱衛的手段果然厲害,於是揮手讓陳公公和丁一先退下了。

邵安低頭跪伏於地,水磨金磚硌得膝蓋生疼,身後的傷口依然在往外滲血,順著褲管涓涓流到膝蓋處。然而他已經管不了自身的難堪了,他聽見皇帝起身離座,他明白考驗才正式開始。

皇帝緩緩地走到邵安麵前,俯首端詳著,這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卻是額頭帶血,一身狼狽,虛弱地跪在自己麵前。皇帝本想扶起邵安,但他不能。於是一狠心,偏頭不去看他,冷冰冰道:“是朕太慣著你了,竟敢通敵!下回是不是打算翻天啊?”

“臣,不敢。”邵安叩首。

“不敢?還有你不敢的事?就會依仗你那點小聰明,為非作歹。朝中大臣,哪個沒練出火眼金睛來,真以為你能瞞天過海啊?”

“臣知錯。”邵安再拜。

“這次若朕不信你,你早就待在大理寺了。光知錯有何用?知道嶽飛是因何罪被殺的嗎?”

這句話問的頗具深意,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暗藏殺機。邵安飛速的想了想,決定還是選個中庸的答案,“莫須有。”

“知道就好。”皇帝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拍手叫陳懷恩進來,並道,“懷恩,帶他去內間整理整理,你看發髻都散了。理好後,用肩輿送他出宮。”

“謝聖上。”邵安感到一陣迷茫,這就完了?等他起身後,皇帝這才亮出了殺著,悠悠道:“邵安,從此以後,不準碰兵事!”

邵安聞言身子一僵,有點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皇帝。他明知道自己從小就最喜歡研究兵法,是有軍事天賦的。可是他卻讓自己從政,甚至現在明令禁止,不準碰兵事。

邵安這才明白皇帝為何要提及嶽飛的典故,原來不止是怪他不聽指揮,勾結隱衛;其更深原因是他插手軍事,染指兵權。猜忌至此,邵安也無話可說,最終妥協。

陳公公重新幫邵安梳好頭,包紮好額頭傷口,再帶上平式襆頭用以遮擋。見他衣上沾有血跡,又去尋了件鬥篷打算給他披上。

邵安一直靜坐著,默默讓陳公公處置,直到全部弄好後,他起身接過鬥篷,卻拉住陳公公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個“三”字。

陳懷恩那麼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意思。抬手指了指西麵隔間,低聲道:“正在療傷。”

邵安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他穿好鬥篷,在陳公公攙扶下緩步而去。

抬著丞相的肩輿飛快的穿過皇宮,停落在宮門口,邵安又下來換乘自家轎子。如此一番折騰,又出了一身汗。回府後便覺得渾身酸痛,昏昏沉沉,趴床上就想睡了。

已近年關,府中下人多數都回家過年,並無多少人留在府中。秦叔作為流徙犯人,無家可歸,隻能留在相府和邵安一起過年。這回見邵安披著鬥篷進門,心生疑惑,跟著去了內室敲門。可敲了半天,也沒人應。秦叔心下著急,便不再顧及禮數,兀自推門而入了。

果然,邵安已陷入昏迷,隻脫了外麵的襴衫,倒頭就睡。秦叔見他衣上沾血,吃了一驚,這是受了刑啊。秦叔心道這樣睡可不行,忙幫他把衣服換了,傷口洗好上藥。

晚上邵安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見秦叔在旁邊看著他,仿佛又回到了黔州,秦叔也是這樣在他受刑後,為他上藥,守在一旁照顧他。邵安忽然覺得心安不少,於是又昏睡了過去。

秦叔看著邵安再度墜入夢中,雙目緊閉,眉間帶有深深的倦意。蒼白的麵容隱在燭火的微光之下,如貴公子般神情明秀,風姿祥雅。可秦叔知道,這個人前殺伐決斷的丞相,人後卻過著怎樣的生活。這輕軟柔滑的薄衾覆蓋著的身體上,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傷痕。

※※※※※

等邵安第二天完全清醒後,秦叔一邊幫他換藥,一邊問道:“皇上動的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