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並不知道黃泉路呢?”李洪義訓斥道,“就算是敵人,要殺也要在戰場上決生死,而不是趁人之危,小人作派。”
安兒瞬時臉色蒼白,慢慢的鬆開了刀柄。李洪義懊惱自己話說重了,退一步道,“不如將他帶回軍營,嚴加看管。等他醒後問明身份,再做定奪。”
李洪義將那人帶回軍營,安頓在弟弟所管轄的傷兵營處。這樣安兒既方便照顧他的傷勢,也可以嚴密監督他的舉止。
那人昏迷了很久,過了四五天才蘇醒過來。李洪義溫和的問他叫什麼,多大了,是幹什麼的。那人一一作答,說他叫鄭宇,二十多歲了,是附近的山野村民,靠打獵為生。
既然是獵人,必定會射箭,那麼虎口老繭,也能解釋了。
李洪義接著問道:“鄭宇,你怎麼從山上摔下來的?”
“我們山民打獵,不小心摔傷,常有的事。”
安兒和哥哥相對一眼,也問他:“那麼陡的山,摔下去怕是命都沒了。好好的平原不打獵,怎麼上山了?”
鄭宇翻翻白眼,“平原不是在打仗嘛,誰敢去那打獵?”
李洪義覺得解釋的通,嗬嗬笑道:“抱歉,打擾你們百姓過活了。”
安兒還是不信,突兀的說:“你官話說的挺標準的。不過我們在西北待了一段時間了,能聽懂此地方言。”
鄭宇的笑容幾不可見的僵了僵,隨後放鬆肌肉,開始用方言交談,“我讀過幾天書,學過官話。西北方言土得很,怕軍老爺們聽不懂。”
安兒聽他方言說的挺像回事,便轉移話題,“讀過書,會識字吧?”
“會寫幾個。”
“西甌文字會嗎?”
鄭宇幹脆利落的搖頭,“不會。”
安兒歎了口氣,“真是可惜,本想找當地人認認西甌的字,看來無緣了。你腿骨折了,先住此養傷吧。”
鄭宇連聲道謝,安兒使了個眼色給洪義,兩人一道出去了。
李洪義隨安兒回到的住所,皺眉道:“完全沒有破綻,你怎麼看?”
安兒搖頭,“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用不用上報安王?”
“沒有真憑實據,如何去報?”安兒無奈的說,“可能又是我多疑了,再觀察幾日,沒問題就放了吧。”
李洪義相信以安兒的聰明,或許會察覺出什麼。再說傷兵營非軍事機密處,即使是敵人,也不能探聽出什麼消息。
幾日後,安兒並沒詢問出所以然來,隻好叫哥哥放了鄭宇。李洪義懷疑對方多日,自覺內疚,主動提出送他回家,以表歉意。鄭宇拒絕了兩次,然洪義堅持,他拗不過,隻能答應。
李洪義小心的攙扶他,邊走邊問,“你家在哪?”
“住南山腳下,有點遠,麻煩你了。”鄭宇坦然的答道,毫不隱瞞自己的住處。
“不麻煩不麻煩。”李洪義扶著鄭宇上馬,並帶著幾個小兵一起去了南山。發現南山腳下人煙稀少,僅有幾戶人家。
李洪義扶鄭宇進屋,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見他家中清貧,裏麵生活用品卻是一應俱全,是常住人的樣子。甚至桌上碗裏吃了一半的饃,屋角堆著未洗的衣服,布置得簡直是毫無端疑,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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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聽完這段故事,發問道:“你能確定,當年見過的那人,就是現在的西甌王?”
“臣後來與哥哥再去南山,那人卻已消失不見。”邵安說道,“當時以為,他隻不過是敵方小將,現在想來,恐怕就是西甌王。”
“你與他交鋒過,覺得此人如何?”
邵安沉思片刻才道:“其人敢攀陡峰探路,可見其勇氣。被抓後不見其驚慌,可見其膽量。審問時應答如流,可見其心思之縝密,心機之深沉。且有豺狼野心,皇上不可不防。”
皇帝皺眉,“當年怎麼不說?”
“一則臣並不能確定其身份。二則那時下大雪,即使他們找到路,也無法攀爬。三則冬季過後,我軍向北紮營,正好避開了此處。”
皇帝氣息沉重,負著手來來回回在書房轉悠,步履間夾帶著風,吹得長袍刷刷地響。
邵安拱手在旁立著,看著皇帝在屋裏大步走來走去,心下思索著應對之法。
皇帝猝然停住腳步,轉頭對邵安道:“現下最重要的問題是,西甌王到底知道不知道那條小路?”
“臣無法|論|斷。”
“丞相繼續籌備糧草,並令中書省下旨,召回高巍。”皇帝恢複一貫的冷靜,“一旦戰事起,還得防範北線突厥趁亂發兵,事涉外交,丞相速和禮部商議。”
一連串命令下來,卻是有條不紊,事事周全。邵安心悅誠服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