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徹稱是,麵上無悲亦無喜,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邵安一眼。然邵安並未看他,側首對差役下令:“行刑。”
“且慢。”高巍站起來阻止,“邵丞相,能否讓禁軍來執刑?”
很明顯,高巍此舉是要打死馮徹,邵安皺眉道:“禁軍非司法衙門,無權掌刑。”
高巍氣得一口氣嗆在那裏,狠狠道:“本將認為邵相量刑過輕,請重判。”
邵安悠悠道:“將軍隻是來聽審的。若覺得審理不當,需先向聖上稟報,聖上下旨後,才能重審。”
一句話說得高巍不得不低頭,氣得轉身就走。邵安默默看向他的背影,毫無挽留之意。這看似是一場簡單的審訊,實則是文臣武將之間的一場暗鬥。邵安本來是不偏不倚,端居高位,維持著朝堂的平衡。但為了馮徹,他到底是站到了文官這邊。
直到高巍走出大堂,邵安才回過神來,訓斥道:“還不行刑?”
衙役兩兩對望,六人出列,麵色沉重的拿著刑棍走上前來。
邵安擲簽,“打!”
差役將馮徹摁趴於地上,兩人按肩,兩人按腳,將馮徹牢牢固定住。
另兩名差役則掄起了手中的水火棍,所謂水火棍,是衙門專用來殺威棒。此棍長約齊眉,上黑下紅,上圓下略扁。棍子油光鋥亮,泛著令人膽寒的光澤。
板子一端於空中劃出一道鮮紅的弧線,夾雜著淩厲的風聲呼嘯而來。“砰”的一聲猛擊人的背脊。眾人隻見馮徹身體抽搐了一下,嘴情不自禁的大張,像是想要大呼出聲,卻為了不失官箴,極力忍耐著呻吟,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堂上諸官紛紛撇頭閉眼,不忍卒視。邵安坐於上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規避,而是目光死死地盯著受刑之人,麵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
馮徹雙手死扣地縫,隻覺得臀腿上像點燃了烈火,痛楚直竄腦海。水火棍“劈裏啪啦”如雨點般砸落在馮徹臀背,未多時便見灰白囚服上滲出點點血跡,暈染開來,氤氳成一片。令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等六十杖打完,汗水早已將後襟浸濕了一大灘,褲子上更是殷紅一片,不用看也知道他臀腿上定已血肉模糊。馮徹無力的爬在地上,涔涔汗珠沿著臉頰滑下,滴於地麵……
邵安示意差役攙扶,馮徹借助外力,痛苦地顫抖著強行跪直,叩首道:“犯官……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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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巍一個不高興,調頭去找皇上評理。皇帝聽完高巍的控訴,對邵安此舉心如明鏡。邵安刑法過輕原因有三:其一是確有惜才之心,不忍重罰;其二是希望由皇帝出麵調停,以安撫武將,獲取軍心;其三恐怕是不願得罪文官集團,終是陷入了黨派之爭。
皇帝假意斥責了邵安辦案不公,實則對他的審判十分滿意。既然邵安留有餘地,皇帝便順水推舟道:“免去馮徹大理寺卿一職,貶為京兆少尹。另補償劉詠舟之子劉汝卿,賜同進士出身。”
高巍一聽馮徹從堂堂正三品,變成了從四品下的京兆府少尹,委實開心。況且馮徹上頭還有個京兆府尹壓著,再也不能如一府長官那樣,乾坤獨斷。
可惜高巍沒往深處想想,為何皇帝不將馮徹貶謫蠻荒邊地,反而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其中深意,不得不令人細細揣摩。
馮徹養了大半個月的傷,勉強能下床走路了,便由小廝攙扶著去大理寺交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