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低低的流動著,天藍的那麼安詳,穿行在及腰高的草原裏,青色的草浪一波一波重重的翻轉著,仿佛將人也碾碎了,融進這無邊的草浪間,腳下與觸手之處都是那麼綿軟,深嗅四周的空氣也是飽滿的青澀草汁,腦海中的那些弦、那些急切的事越發遙遠,有一種力量正在悄悄改變心之所重,也許是這青澀的草汁太純粹,純粹的就必定醉人吧。
夕顏記得自己輕輕的倒在草浪間,風撩起了鬢角的發,那些雁在頭頂掠過,項間垂著金色的鈴鐺,發出“空、空”的聲響,正好奇的想著這景象,身後淅淅索索的聲響,一雙棕色的小皮靴,出現在視角內,背著光是個個子小小的人兒,垂手持著一根短笛。
“你是誰”他好奇的問著,蹲下身來貼近看她的眼。
“你從哪裏來,你不是族人。”
夕顏翻身起來,拍落身間那些草屑,躺著看沒發覺,原來這小人兒已到了鼻尖,一頭耀眼的紅發迎著光躍動了靈氣,兀自瞪著圓圓的眼睛,醬紅的臉膛那麼純真的氣息,她想這孩子應該還不到十五歲,他看夕顏遲遲不答,拉緊了赭色的皮襖,從裏麵露出湖綠色的布衫,布衫的一頭係著一枝短笛,他忽地轉身向遠處輕吹了幾個音符,接著“空、空”聲響裏,飛遠的雁群重又轉了回來,安靜的在這孩子身邊落下。
“我叫瓷瑪,這裏是北國牧雁場,你從哪來?”他緊挨著雁群,又繼續問著,並稍稍有些警覺的走遠了些。
“我···”夕顏仔細的想著,姓名與地域有什麼關聯嗎?那些忙碌的日常生活,工作、生活、工作,人無法逃脫的詭秘的人生,不知是誰設定了那麼不自由的方式,將欲望以枷鎖的形式捆縛了所有的人,除了傻子,那麼夕顏想也許今天正適合當一回傻子。
“我叫夕顏,是跟著雁群來的。”嚴格來講,她其實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來的,因為前一秒她仍舊在接電話處理單據,下一秒便隨著轟然的聲響被帶來這裏。
“你沒說真話。”這個叫瓷瑪的孩子說著,猶豫的看向夕顏,將短笛在唇邊重重的吹了一下,雁群頃刻間四下飛散。
“嘿,我不知道,真的。”夕顏努力的旋轉著腦細胞,這世間就是有那麼些事,大概也許連自己都不太相信,何況說出來讓別人去理解真相與否!
她注意到那個叫瓷瑪的孩子和來時一樣不見了。空氣緊促起來,仿佛周遭那些聳動的草浪裏隱藏著未知的危險,悄聲地準備襲來。而此時瓷瑪在不停地奔跑,腦海裏想著方才遇到那怪人。這個叫夕顏的人,黑色的頭發,小巧的樣貌不像是北國人,秋季已過半,居然穿著露腳趾的鞋子,也從沒見過那種質地的衣服,隨便地在別人家的牧場出現,居然說不清從哪裏來,茲達常說要小心陌生的外國人,他們沒有北國人的善良真實,對於他們來說,北國人就像放牧的雁群,一旦落地就有喪命之臆,要留意和他們說的每一句話、當心他們的每一個舉動,他們比虎狼更可怕,不是嗎?
瓷瑪穿過草場邊一座矮矮的陡坡,參天的樺樹在此時滿樹金黃的葉,雁群便落在這些樹上,而樹下緊挨著瓷瑪和他族人的帳篷,各家的毛氈帳篷用色彩區分開來,它們一圈一圈圍起,好像四川那些圍屋一樣,瓷瑪飛快地朝中間那頂白色的帳篷跑去,掀開門簾,空曠的帳篷裏隻有一張毛毯,在一角坐著同樣紅發的族人頭目—茲達,默默地在翻閱以往的大記,掛心著頭雁的大限就要到了,新的生命不知是否在如期的孕育中。
“茲達,草場裏有個奇怪的人。” 他跑的太快,現在停下覺得心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說完話急急的撫著胸口,在地毯上坐下,看茲達的反應。
茲達挑了挑木盆裏的煙灰,頭也不抬便說“你今天又不想放牧嗎?瓷瑪,這應當是你份內的事,拉斯布去集市了,沒有人可以替你,你······。”
瓷瑪自地上跳了起來,氣呼呼的嚷道:“真的有個人,茲達,快帶人去瞧瞧吧,不然就跑啦,那人的眼珠是琥珀色的,不是族人!不是北國人!”
“琥珀色的眼珠?瓷瑪,頭發的顏色呢?這人手裏有武器嗎?”從帳篷外進來一個比瓷瑪高大的女孩,手裏也握一把短笛,好奇的問起方才聽到的話。
“瑞,牧雁回來了。”茲達說著抬眼望去,女孩朝他擺擺手,立在瓷瑪身旁等著回答。
“對呢,琥珀眼珠、頭發像泥土一樣的黑,武器!我不知道!茲達,快走呀!”
茲達立起身,“瑞,叫上你哥哥一起去吧,我們在草場那等你們。”瑞快步跑了出去,茲達閉目想了一會,“瓷瑪你待在這,告訴族人放牧後到帳篷集合,如果真的找到這個人,需要他們的意見。”說完一閃身,從背後綻出雪白的半翅,像鴿子一樣輕輕的飛起,而又用鷹的速度消失在眼前,這些傳奇的北國人,不管經曆了多少個世紀的交替輪回,他們生來就是天空的領主,然而,到現在北國人已經不再擁有雙翅,隻是少數人還存有半翅,茲達的半翅是純正的,和他的智慧一樣,此刻,他飛在樺樹以北的草場上空,每一次飛翔都好像掙脫了束縛有初生的喜悅,血液的溫度不斷上升,他必須在達到極限前盡快找到這個人,否則,身體將承受不住炙熱燃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