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楊忠已經呆在了整潔舒適的艙室中。他換下了濕淋淋的髒衣服,擦幹頭發,伸手接過一杯香濃的熱茶,呷了兩口,又向坐在對麵矮幾旁的一個中等身材、闊口方鼻的將官感謝道:“多謝胡大人鼎力相救,倘若不是你來得及時,我等都要葬身魚腹了。”
坐在對麵的正是東晉北府兵水師中郎將胡彬。當下他瀟灑地擺了擺手,說道:“楊兄客氣了,謝大人一向敬重你的為人,就是兄弟我,也對哥哥你在北方的義舉佩服不已。今日之事,不過舉手之勞,何須說這些見外之言。”
耳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楊忠轉頭一看,見劉牢之已來到了門外,但他因見此間主人正在艙內,便駐足不前。
胡彬見劉牢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笑道:“楊兄不必顧忌什麼失禮,兄弟我這裏沒那麼多規矩,一切盡可悉聽尊便。”
楊忠道了聲謝,衝劉牢之招了招手,後者進來低聲對他耳語道:“大人,剛才清點了一下,獲救的弟兄們都沒什麼大礙,但是有九個弟兄下落不明,大概是跳江的時候沒抱牢木頭,結果被水衝走了。”
楊忠一聽,頓時心痛如絞。那失蹤的九人不會絲毫水性,生還的希望渺茫。現在即便說動胡彬派船進行撒網式搜尋,且不說那茫茫大江,要找個把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就算真能查找到,打撈上來的也隻會是具冷冰冰的屍體。而這一切,都怪自己在沒有梳理好一切環節之前便冒冒失失地去上船救人,以至於讓那九個兄弟白白丟了性命,真是罪無可赦。
胡彬見楊忠滿臉悲戚,心中立刻也猜到了,便好言安慰了幾句,楊忠這才勉強釋懷。
“胡大人,在下心中還有一事,煩請大人幫忙。”楊忠記掛著丁曉武,便將救人的請求再次和盤托出。
胡彬的臉上卻露出了非常為難的表情,他站起身踱到窗邊,一邊眺望著遠處緋紅的晚霞,一邊緩慢說道:“實不相瞞,兄弟來此,本是奉謝安大人之命阻止敵船渡江,不料蘇、祖二賊狡詐如狐,我的船隊剛一露麵,他們就調轉方向逃之夭夭,並丟下你們和一艘即將沉沒的廢船攔阻航道。兄弟無法,隻好先停下來救人,結果就這麼一耽擱,敵船竟轉向黃天蕩,象條泥鰍一樣滑入了老灌河。如今他們已經溜進了安全窟,而兄弟我這邊卻是進退兩難,既不甘心賊人就這麼溜走,卻又要顧忌手下弟兄們的安危,是以好生難以取舍。”
胡彬停下腳步,抬頭看到楊忠茫然不解的神態,便笑著解釋道:“楊兄沒有操過船,自然不知其中奧妙。那老灌河位於黃天蕩之東,江心洲的側後,是一條狹長的水道,裏麵河床高吃水淺,多暗礁離石,船行其中,很容易就會觸礁擱淺,甚至整個側翻沉沒,因此極其危險。眼下天就要黑了,蘇、祖二賊之所以敢進入那條死亡航道,是因為他們常年在此地駐紮,其部下中必有熟悉老灌河的當地鄉民,有其人做向導自然萬無一失。而兄弟我手下的兵丁卻都生長於京口以西,幾個月前剛剛來到此地整編駐防,所以對江東一帶的水域所知有限。如果在大白天,我們還敢小心翼翼地進入老灌河冒冒險,可現在黑燈瞎火,兩眼一抹黑什麼都見不到,若貿然闖入,很可能船毀人亡、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