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盡情咬唇,囑咐團萃:“去入口處守著,有動靜就喊支會一聲。”侍婢依言。
“到底怎麼了?你弄得這樣嚴肅,我很害怕。”安定略顯焦躁。
“悕公主,確實有麻煩了。”沈司言抹掉最後一絲歡顏,“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擔著掉腦袋的風險……這麼講,主要還是希望您心裏事先墊個底。”
安定不自覺地倒退兩步,她算是兄弟姐妹中最不想攤事的人。
沈盡情深吸一口氣,緩緩吐露。“請公主自請嫁與貝喀之王。”
郭悕霎那間渾身發涼,從腳趾間到頭發梢僵冷地發脆。
“是誰讓你來胡說八道的?!”緩過神來後,安定憤懣難擋,“我的婚姻大事竟輪到你來指點了?!”
沈盡情神色不變,公主的反應在預料之中。“小的份內本職就是傳達人意,先不管奉了誰的命,隻說這個提議,我自己也很認同。”
“你當然無所謂,當事人又不是你!”安定指著對方的鼻子,朗聲罵道,“白瞎了本公主以為你和那些滿肚子陰謀詭計的人不同,不計較身份地位與你相交,卻不知你心懷鬼胎,在這裏算計我!沈盡情,你究竟玩的什麼把戲?!”
“悕公主莫激動,我這就來說理。”沈盡情含胸頷首,極力表現得謙卑一些,以免徒增安定的怒火,“有麻煩的人不是小的,是江山社稷。公主閑逸在後宮,可知前朝正吵得天翻地覆?為著天協館放在哪兒的議題,文武百官說幹了唾沫、磨破了唇舌,大小圈子各占山頭營盤,詭辯的、歪理的言詞比餿臭食物上的蒼蠅蚊蟲更叫人心煩氣悶,咱們的皇上,您的親弟弟,就快愁瘋了。”
她瞥了眼公主不再膨脹的赤紅麵孔,接著說道:“最可惱的是,那個表麵服帖、實懷野心的穠婻使臣沙菲克斯,他居然妄想在皇帝的眼皮子下玩弄手段,誆騙我們‘為他人作嫁衣裳’。”
“怎麼說?”安定的聲音抖抖索索。
“禮部孟侍郎分析,建造天協館第二合理的地址在岬彭,而沙菲克斯臨場放棄堅持穠婻後,轉頭便毅然舉薦了貝喀。這裏麵是有貓膩的——據密探報,貝喀王寵愛來自赤棘的姬妾,贈送其母國大片土地,範圍之內正好包括了沙菲克斯圈點的地址。如果再告訴您,穠婻和赤棘相互間勾搭很深,應該不難推斷出沙菲克斯一係列舉動的目的吧。”
“他繞了一圈,還是想要掌控天協館。”安定無精打采地說。
沈盡情暗鬆一口氣,幸好悕公主明鑒。“正是!其狼子野心,太可惡。從皇上的立場出發,一個是急需‘懷柔政策’安撫的新占地岬彭,另一個是慷慨解囊照應多年又確實聽話的貝喀,到底如何選擇?衡量利弊,仍是岬彭優先。然而貝喀之心不可傷,務必要讓他們扛得住挑唆,所以到了悕公主出場的時候——皇帝親姐下嫁附屬小國,貝喀勢必感恩戴德,且不說您嫁入王室後對朝政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光是作為象征,就能震懾住反叛之心。既已得了公主這天賜聖恩,貝喀還有理由再和岬彭爭搶天協館的歸屬嗎?”
安定滿麵悲苦,她支支吾吾半晌,終是提出自己的猶豫。“你說的這些,我都理解,我卻想問你一句,身為公主就不可憧憬適齡的愛情了嗎?貝喀之王已經九十歲了,縱然我逼迫自己不去計較他枯槁的容顏、身軀,但我實在接受不了沒有感情的婚姻!沈司言,你沒有喜歡的人,你理解不了我對兩情相悅的奢望……”
沈盡情下意識地捂住了心口,她分明是理解的,但她一定要假裝不理解。
“公主和我第一次見麵時就說過,您尷尬的身份限製了自己對政治抱負的追求,”沈盡情覺得自己太狠心了,她居然會對著一個期冀擁有安定愛情、平靜生活的人,喋喋不休地敘說冰冷的權力,“然而從古至今,‘公主政治’存不久、立即滅,唯有‘皇後政治’、‘太後政治’成功過、昌盛過!從這個層麵想,您夾縫中的人生就要在嫁入貝喀王宮的那一刻豐滿、充盈、耀目起來了,您一點兒也不渴望嗎?”
安定訝異地張著嘴,她低估了沈司言說服人的本事。
“愛情的螢火之光使您感動一刹,實現誌向的雄渾熱浪則會讓您激昂終生。”沈盡情言至於此,“悕公主,皇上需要您,這個朝代需要您。”
安定慘然一笑,眼裏是漫天的磅礴雲團。
“你說得在理……如果我是皇長姐,或許會更眷戀男女歡好。”公主徐徐閉目,她把這一刻的蒼天永遠印刻在心上。
“然而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