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閭丘陟找你那天起,”孟芙齋開始解答迷惑,“我就知曉姑娘的身份很有爭議,待見識到你的智勇後,真心佩服。”
“別拿我打趣了,”沈盡情蹙眉,“‘智勇’不能用來形容膽小的殺人凶手。”
“雖然尚不清楚太皇太後薨斃能為太傅帶來什麼好處,”孟芙齋接著說,“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亂’確實引起了很大影響,譬如——沙菲克斯麵聖日期又要順延,這十數天足夠我說動皇帝,將天協館落址岬彭,屆時格局敲定,小沙還有什麼話說呢?”
沈盡情晦暗不明地道一句:“先生為了朝政要務,對很多事的看法都別具一格。”
“我耽誤在隴西的歲月太多,”,孟芙齋收斂了嬉笑表情,“再不施展才華抱負,一生就這樣空置了,而姑娘所麵臨的情形,和老頭子如出一轍——你若還任人牽著鼻子走,先不說能否活到七老八十,總之沒一日是真心歡快的。”
“先生是在,”沈盡情笑了,“策反我嗎?你連我身後的操縱者是誰都不知道,憑什麼讓我相信跳脫出一個苦海後不會再墮入另一個淵藪?”
孟芙齋開懷,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姑娘非得溺斃苦海才想撲騰反抗嗎?老頭子確實不敢保證姑娘日後的處境,但能從旁指引你用穩妥的方式跳跳看。”
“你為什麼要幫我?”沈盡情問,目光如炬。
“在宮裏屹立多年而不倒的崔明止,麵對疑點百出的斷腸草毒粥,僅憑著她向太醫討過毒物的記錄,就承認自己是真凶,為保護姑娘的心思傻子也看得出來啊!由此我認定你是宮裏宮外博弈之戰中至關重要的棋子。”
沈盡情緘默,她之前完全沒想過崔明止或許也同屬長樂山莊那群人。若真是如此,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苦肉計確實可以讓她就此放棄德行操守、成為供人差使的無情武器。
“這麼明顯的疑竇,”她決定再掂量一下孟芙齋的分量,“先生看出來了,廷尉府、大理寺的人卻看不出來,也不抓我去旁敲側擊?”
孟芙齋耐心地說:“要這麼講,你還得謝一個人。”
“誰?”
“魏鶴。”老先生捋了捋胡須,“宮人出入各處的記錄都歸她掌管,崔明止何時去往太醫院、辦了什麼事,這條證據也是她借儲嬪協助呈給皇帝的。現在帝後位置空缺,儲嬪說話的分量形同雷霆,再加上崔尚宮自服認罪,皇帝沒理由不給廷尉府施壓,他們拿到聖旨,也不想多管閑事、節外生枝。”
“可是與儲嬪、魏鶴有過節的人就算輪到我頭上也不該輪到尚宮啊。”沈盡情半信半疑,“她為什麼非得要置崔尚宮於死地?”
孟芙齋拍了拍案幾,道:“就是這樣!你和魏鶴彼此都輕視對方!你以為她目光短淺,隻不過在儲嬪身畔為虎作倀;她以為你心思不深,能壓儲嬪一頭全靠崔明止撐腰指點。戰場上輕敵是大忌,在宮裏又何嚐不是?”
“先生的意思,魏鶴其實誌在——”沈盡情咽了口唾沫,“尚宮之位?!”
“你想啊,她與儲向歌相比品貌才華不差半分,為什麼表妹是皇帝寵姬,表姐卻隻能當個中不溜秋的女官?”
沈盡情略一思忖,魏鶴心高氣傲,她是知道的。
“好在她的心思沒放在成為皇帝的女人上,要不然儲嬪早就成了她鋪路的石子。”孟芙齋搖頭晃腦道,“現在,魏司記把姑娘當成石子了,你準備委曲求全,還是逆轉窘境?”
“我這人,”沈盡情冷冷地說,“從不信奉委曲求全。”
“好!”孟芙齋擊掌鼓舞,“人生在世幾回搏?若不能活得瀟灑暢快,空勞數十載吃的米麵!”
沈盡情默默聽著,不經意從嘴角露出古怪笑容。
“姑娘在太傅麵前還得俯首帖耳一陣子。”孟芙齋爾後提醒,“等你打定主意要反水,那些細枝末節麻煩事,老頭子日後再詳說。”
沈盡情謝他給予自己時間斟酌思量,送孟芙齋出門時,淺笑著說道——
“願先生早日躊躇滿誌、大業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