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盡情淡然道:“上次被你脅迫,一時腦熱,忘記鴉爹爹告訴我的話了——我的生身父母早已命喪敵手。她的情況?不就是一堆白骨嘛。”
“嘿,好冷血的丫頭,”蘋婆有點慌,“可我記得,你上回明明很迫切地想要知道仇人是誰,現在呢?”
“我會找到這個人的。”
“遠在天邊,近在咫尺。”蘋婆打了個嗬欠,“就是我了。”
沈盡情驚詫萬分,這幾天她也曾懷疑過此事,隻是沒想到蘋婆會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如果真是你,為什麼要殺自己徒弟?”
“等我活著出去,必將一字不差地還原事態。”
“這是你的計謀,”沈盡情不為所惑,“人根本不是你殺的,或許整個故事都是杜撰的,你隻想騙來一線生機罷了。”
“不!”蘋婆否認,“你的爹娘都死在了我手中,千真萬確!的鴉向你披露弑父之仇的同時,就不曾給過一星半點兒線索?”
沈盡情從發髻上拔下簪子,亮給刺客看。
“好眼熟的暗器呀,”蘋婆大喜,“虧他留了多年。你去那邊桌上瞅瞅,都是從我身上搜刮出的武器。”
沈盡情飛快奔向她所指之處,果然看見扔了滿桌的汙穢尖刀和幾十隻小飛刀,個個都似她手中證物。
“信了吧?”蘋婆興奮地高喊,“快放了我,我給你說故事!”
沈盡情神誌不寧——既然殺害爹爹娘親的確是昔日慈幼堂堂主,為何鴉爹爹從來不向自己言明呢?難道是為了不使她終日活在仇恨中?這理由虛幻地像一朵白蓮花,並不是她這樣有城府的“不純”女子所能理解的。
“你在想什麼,快點放了我呀!”蘋婆呼喚道,“你可不是心狠手辣的孩子,真不想知道她的事嗎?”
沈盡情亂如麻的心緒受對方刺激點撥,霎時透亮起來。
隻見她藏起尖刀在袖,緩緩轉過身。
“我的疑問太多了,”沈盡情步調穩重,“不隻是對你、對她,還有對生命裏曆經的每一個人……我發現,你們的到來,除了給我增添深重的不安和恐懼,除了用各種情懷禁錮我的自由,別無它用……”
蘋婆聽她胡言亂語,有點分心。
“他,是按照別人的心意活了這麼些年的,”沈盡情眼神渙散,將手伸進鐵杆間的空隙,一把拉住蘋婆,“一時間,盡管我還沒有能耐粉碎所有脅迫我的力量,但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在蘋婆疑惑的審視下,沈司言不動聲色地將尖刀捅進彼之腹中。
“過去的人有多好多壞,我壓根不想知道,反正以後的路,都是我一個人走。”她異常地冷靜,手法比殺死烈烈那次嫻熟太多。聰明人,什麼事,經曆一次就懂了。
刺客出於巨大的愕然,並沒有叫喊,於是沈盡情又穩穩地紮了她幾刀。
“想不到……你是這種人……”沒有意義的遺言。
“對啊,”沈盡情鬆開拉拽刺客的手,安逸如深流之靜水,“我就是這種人。”
屍體摔落草垛的聲音激發了小吏的疑心,他們奔過來,望著夢遊一般的沈姑娘,打罵不得。
“發生什麼事了?”皇帝耐不住性子,從旁而出,“沈司言,你們中間說的話,朕一句也沒聽清楚!”他很惱火。
“陛下,”小吏們腿如篩糠,“這女刺客死、死了……”
郭珩朝牢間地上一看,臉色陰沉。“是你殺的?”他咬牙切齒問,“這是多麼重要的一條線索啊,你居然把她殺了?你為什麼要殺她?!”
沈盡情的嘴角輕揚,她於演戲之事愈見天賦。
“皇上,”沈司言的眼淚說來就來,“這個歹人出言不遜、侮辱皇室!小的聽了義憤填膺,豈止想殺他,真想將她大卸八塊!”
郭珩一把揪起她的衣領,目眥盡裂。“你最好能說出個一二三,否則,朕腰斬了你!”
“她,”沈盡情絲毫不避,淚目婆娑,“她說,這一切都是太皇太後指使的!”
“滿嘴謊話!皇祖母有什麼理由阻礙朝政?!”
“所以我才覺得刺客無稽,她一定什麼內情都不知道,隻不過想騙得皇上饒她狗命。一想到皇上英明罔送,小的就氣不打一處來——天家威嚴,豈可踐踏!”沈盡情之泣,如雨打芭蕉,動人心魂。
郭珩氣得發抖,血湧上腦,猛鬆開手,摔她在地。“回宮!!!”
沈盡情伏在地上,正與死不瞑目的蘋婆相視而望。
這就是報仇的滋味吧——待我翅膀愈見豐滿,必將掙開鐵鎖金籠,而所有想玩弄、擺布我的人,遲早都會是同樣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