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是這麼說的……”孟芙齋還欲說理。
這回是皇帝打斷了他的話。“孟愛卿的想法,朕很能理解,但朕既受百姓侍奉,就得負起庇護他們的職責。所以,這次要聽從太傅的建議。”
天子既然開了金口,誰也沒多出一個腦袋偏要反駁。
“工部尚書,”郭珩呼喚,“你傳令下去,該工程暫緩實施。”
趙稻有點兒心不在焉,他發著懵,遲遲不回應。
“趙大人,你這是在想什麼呢?”柴措推了同僚一把。
工部尚書猛地醒轉過來,口中稱罪。
“愛卿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是否有煩心事需要朕幫忙紓解?”郭珩端詳著他的臉麵。
“啊呀!”柴措忽地大驚小怪,“好像趙大人的公子也在國子監求學,難道……”
趙稻連聲否認:“犬兒無大礙,當天傍晚突然抱恙,他母親溺愛小兒,非逼著他在家中休息,故而免遭災禍。”
“這病來得真及時!”柴措奉承,“禍兮,福之所伏。”
“卻也不是頭疼腦熱,竟是被人打了一頓。”趙稻自己也覺得滑稽。
皇帝心生疑竇,問道:“他一個國子監的儒生,平白遭人毆打?”
尚書哪敢自曝家門醜事,說趙東籬不學無術,專門調戲良家婦女?沒奈何,隻能順著皇帝的說法接話。“正是這麼離奇!微臣思量,會否這些儒生們早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肉,變著法子也要弄死他們呢?”
“毆打令公子的人,捉到了嗎?”郭珩急切地問。
趙稻略顯不安,到底還是坦誠相告:“微臣是今天早上才得知的真相,臨上朝前確實讓犬子領著家仆去指認肇事者,捉沒捉到,就不清楚了。”
“好,如果對方當真心懷叵測,那麼他極有可能是刺客組織的一員,屆時,就由大理寺卿承攬審訊,定要叫他吐露幹淨。”皇帝下旨。
諸臣叩拜,口稱“吾皇英明”。
卻說還不知事態演進到何等地步的柳宮姝,從黑夜一路晃蕩到天明,行至城門口時被告知,國子監出了命案,沒有官府的文書,普通百姓不得離城。
小姝思忖須臾,深知硬拚也能突破守城護衛,但隻怕遺留下線索,引發後患無窮。這樣一來,她現下除了找鐵蘇子閑聊打發時辰,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可誰料當她來到鐵匠鋪前時,那兒密匝匝圍了幾層看客。
“叫你打我!”趙東籬手裏可不是鬆軟木棍,那真是沉甸甸實打實的鐵棒子,就這麼毫不手軟地敲在鐵匠的後背上。“你昨天汙言穢語詆毀我,今天怎麼就默不吭聲裝死人了?!”
鐵蘇子嘔血,疼痛萬分。“廢什麼話,隻管打吧。”
趙東籬被他的倔強惹得氣急敗壞,招呼來為虎作倀的家仆,大叫大嚷:“這個刁民賤骨頭嘴硬,你們給我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
有了主子承諾,這些下人揮動鈍器的動作沒有絲毫滯留。
“我再問你一遍,認不認識那個小娘子?”趙東籬放肆叫囂。
鐵蘇子口鼻流血不已,隻是鏗鏘地搖頭。
“哈,哈哈,你這個老東西能挨得住幾棍子,充什麼英雄好漢!”趙東籬惡向膽邊生,一鐵棍杵在中年人麵門,硬生生打掉三顆連肉帶血的牙。
“怎麼樣,還舒服吧?”趙東籬嘴臉扭曲,揪起鐵蘇子頭發,“我下手不比你狠,便宜你啦!”
鐵蘇子頭破血流,卻還是一身正氣地狂笑。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趙東籬滿場子繞,“打,打死他!打得他腸穿肚爛!”
就在家仆舉起狼牙棒致命一擊的刹那,他自己的手掌被整個削落,掉下狼牙棒砸得腦袋開花。
趙東籬嚇得動彈不得,傻愣愣看著家仆在地上翻來滾去,悲慘嚎叫。
“小姝……”鐵蘇子無聲地喊一嗓子,又吐出一口血。
柳宮姝擋在鐵匠麵前,用食指抹掉劍上新染的汙穢。“卑鄙無恥之徒!”
趙東籬扶著快要脫臼的下巴,顫栗地快要把自己顛碎了。“你、你會武功……”
“殺個賤畜生而已,用不著武功。”小姝仗劍,輕輕打了個旋子,圍成一圈的五六家仆,人人歪倒在地,死傷不計。
“女俠饒命!”趙東籬膝蓋跪地,舉手過頭,“我有眼無珠,輕薄了姑娘,您大人有大量,還放小生一條活路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尋釁滋事,這位大叔的醫藥費,全由我來支付,您看可好?”
“好。”小姝笑起來,從前有多明媚燦爛,現在就有多冰寒冷徹。尾音還沒完全被空氣吞掉,趙東籬已然殞命——長劍從印堂穴入,貫通頭顱。
“哎呀娘呐,殺人啦殺人啦!”圍觀群眾呼啦啦做鳥獸散,誰也不敢多看女魔頭一眼。
鐵蘇子艱難地拽了拽小姝的裙沿。
“鐵叔叔,你怎麼樣?”小姝扔了劍,扶起鐵蘇子半身,倚靠在自己懷裏。
“孩子,你這是何苦……我被這廝打一頓就消了他氣,你現在卻把他殺了,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