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慫裏慫氣地認了錯,那師吾也懶得和他糾纏,下樓要離開花暖居,在大門口被老鴇堵了路。“大爺,你玩得不開心也得給錢哪。”
那師吾白了她一眼,嘀咕道:“見錢眼開老龜婆,我是你們這裏的老主顧了,還跟我提錢的事。”他在身上好一陣摸索,錢袋子竟不翼而飛。
老鴇的嘴臉變得很快:“沒錢還敢來花暖居尋歡作樂?老娘告訴你,你錯了主意了!”
“等等,”那師吾想到了片刻前的碰撞,“剛才那個小男孩是誰?”
“你說韓三賴啊?他是葉暖墟的外甥,剛死了爹媽,來這裏投奔舅舅的,在家鄉就是個小流氓,喜歡偷東西。”老鴇滿不在乎地說。
“我的錢袋子一定是他順走的!”那師吾返身上樓。
老鴇生怕他從別的地方溜走,緊緊跟著那師吾,一路追回到葉暖墟的房門口。“進去看看,說不定他們舅甥在話家常呢。”那師吾自言自語。
腳跨進這間房還沒站穩,那師吾瞠目結舌。
隻見韓三賴手握一把小刀,正在割葉暖墟的腦袋。
血汙滿地。老鴇眼珠子朝天,嚇癱了。
“你在做什麼……”
韓三賴臉上綻開油滑的笑容:“殺人,沒看見嗎?”
“他是你親舅舅……”
“那又如何,我娘都不認這個弟弟了。”韓三賴還差幾刀才能徹底割斷經脈,但小刀已卷了刃。
“你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那師吾好奇。他絲毫沒有為這個老相好喪命而傷悲,不知怎的,見到這種場景,他竟隱隱有些激動。
韓三賴伸出手,道:“有沒有鋒利點的刀子,借我一用。”
那師吾遞過去自己的匕首,韓三賴掂量了兩下,很滿意。“他對我不好,自從我半月前投奔到這裏,他天天打我,把我趕到街上去,這些都無所謂,反正我爹娘也是這樣對我的。但是他要把我賣給變態的糟老頭子從而賺錢贖身,我難道還要謝謝他嗎?”
“他是這種人?”那師吾有點不相信,看起來嬌俏動人的葉暖墟卻是這副黑心腸。
“愛信不信。”韓三賴聳聳肩,已完全把這顆頭顱割下來了。
“你以前殺過人嗎?我看你心裏沒什麼障礙。”
“人是第一次,豬狗雞鴨魚殺過好多——我爹是個屠夫,教過我用刀子。”韓三賴把手往衣服上揩了揩,惆悵道,“可惜他嗜賭成性,欠債不還,被人砍死了,連帶我娘一塊送命了,不然還能多學幾招屠狗術。”
那師吾凝視著這個少年的眼睛,隻覺他目若朗星。“你說到這些淒慘的事情,怎麼一點都不難過呢?你這個小孩很不一般。”
韓三賴向他走兩步,把匕首還過來。“一般的小孩是什麼樣的?”
那師吾回答不上來,隻是說:“匕首送給你了。”
韓三賴點點頭,泰然地穿過他和老鴇間的空隙,預備離開。
“你往哪裏去?”
“不知道,總歸有地方的,我是小流氓,活得下去……對了,謝謝你的錢袋子。”韓三賴晃一晃贓物。
那師吾腦中閃過一道光。“三賴子,你跟我走吧,有好差事給你做。”
“哦?”韓三賴停下了腳步,漠然地看著他,“我隻會做壞事。”
“好壞自在人心。”那師吾難得一幅正經人的樣子。
韓三賴顯出躊躇,他摸了摸新得的匕首,問:“我無所謂,你確定嗎?”
“確定。我叫那師吾,你肯不肯認我做師父?”
“先叫你一聲吾師父,等我估量出你的買賣好不好做再正式拜師。”韓三賴鬼頭鬼腦地笑笑。
花暖居裏走出兩個人,伴著初升的弦月,在霧氣深處隱去。